赵老汉气呼呼地离开后，老杨和柳平平才从门后面溜了出来，一脸吃惊地看着杨柳青青。
她刚才的表现，让这两个朝夕相处的男人感到陌生。
“我说闺女，你刚刚没事吧？换了个人似的！”
“对呀，还真没看出来，你兄长我感觉到了王者风范！”
柳平平是老杨的儿子，青青的哥，随母姓柳。乍一听这名字，是不是有种呼之欲出的柔弱感？
其实，他并不是时下女生们喜欢的那种病娇男，至少外形是这样的。
高大硬朗，来正骨理疗的病人看他第一眼，都会有一种他能一把捏碎自己骨头的困惑。
可是，性格就另当别论了。在杨柳青青的记忆中，小时候有人骂她是捡来的野孩子，她会闷不做声上去就和他们厮打。
而人高马大的柳平平，只会一边哭一边替她挡下所有拳打脚踢，从不还手。
杨柳青青白了大惊小怪的父兄一眼，懒懒地往椅背上靠去。
“我不装怎么镇得住他们？你们都不敢出来，还好意思说？”
“谁让你没事说人家里出娼妓，这下真出了，大姐带二姐，二姐带三妹，三姐妹共同致富去了，人家能不找你吗？”
“哎呀，你老爸我担心的是，人家要真找来了那个风水先生，你怎么办？拿啥和人家对？”
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喜欢风水学，喜欢那古老又神秘的民俗传统，并不相信她能从两本书上学到了真正的本事，包括老杨。
所以，杨柳青青无端地惹起这么个麻烦事，他实难理解。
“不然呢？人家认定了他家闺女集体那什么，是我诅咒的，总不能由着他胡说吧？”
杨柳青青推一下眼镜，一脸无所谓地说，她最看不上赵老汉这样爱财如命的铁公鸡，当然也没有好脸色给他。
“对！这不能惯着！”
杨柳青青的话得到了柳平平的支持，柳平平的屁股却得到了老杨的大力一脚。
“爸，你又踢我干啥？”
“对对对，对个屁，就知道煽风点火！”
杨柳青青摇摇头扒开你一言我一语的父子俩，说着话不耐烦地起身朝门口走去。
“哎呀哎呀，我惹的事我去平，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们俩让开，别挡着我晒太阳！”
下着雨呢，哪儿来的太阳？
父子两人疑惑地转身看向外面，只见阳光从云缝里透出，一束金色的光照下来，正好落在杨柳青青身上，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
两人都呆呆地看着，说不出话来。
当天晚上，杨柳青青要和给赵老汉家扎新坟的先生辩穴的事，传遍了三村五社。
赵老汉果然把自己当年请的先生带到了杨氏医馆。
杨柳青青一看，这不正是十几年前在赵家湾，把她和老杨赶出来的风水师王显圣吗？人称王先生。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方式再与对方有瓜葛！
“女娃娃就应该好好地嫁人生孩子，堪舆玄妙，且是你能学的？”
杨柳青青看了一眼矮冬瓜一样的王先生，十几年过去，他比以前更胖了，圆鼓鼓的肚子让他的头和脚显得更小。
“老顽固！”
她对不喜欢的人，言语向来简单。
轻蔑的三个字，从她微带讥诮的嘴唇间轻飘飘地出来，却重重砸在王先生的脸上。
受惯尊敬的他，哪里受得了一个女娃娃这般言语？王先生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拉着杨柳青青就往赵家新坟走去。
“老王，老王……”
老杨拦挡不住，只得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连连叫苦。
从未入过祖师门的人和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先生辩穴，而且是个女娃娃，别说在杨家沟就是金牛镇乃至整个滑县，都是闻所未闻。
所以，来看热闹的除了杨家沟赵家湾的人，附近三四里地接连地界的人都凑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把这赵老汉家的新坟围得水泄不通。
“你个黄毛丫头，我看了一辈子风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点得不对。莫不是当年我没收你，怀恨在心吧？今天你要能证明我真的点错了，我王显圣从此洗手，再不行艺！”
王先生一到墓地就打开手提包，拿出各种法宝，罗盘、五帝钱、寻龙尺、八卦镜、风水铃……
看得围观的人纷纷称赞：大师就是大师呀！
他一边一件件地把东西摆放在铺好的红布上，一边教训着杨柳青青，盼着她知难而退。
“如果你只是信口雌黄，现在认个错，我也不会和你计较，这么多乡亲看着呢，我总不能欺负一个连门都没入过的女娃娃。”
杨柳青青始终一言未发，连一根线都没拿的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明亮的眼睛透过镜片，默默看着他摆弄法宝。
直到看他拿出一个玻璃球时，她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想到了《指环王》中，那个连接宇宙力量索伦之眼的大水晶，还想到了一个与之相关的笑话，不过都和这场辩穴没有丝毫关系。
杨柳青青的笑无疑让王先生和围观的人都觉得她轻狂，但她却视而不见。
直等王先生东西摆完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才抿抿嘴人畜无害地说：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在此谢过王先生当日不收之恩！”
“有你娃娃哭的时候！”
人群中有人笑出了声，在赵老汉的眼里她的言语和动作都是挑衅，但此时他对拥有诸多法宝的王先生一脸崇拜，更加坚信自家女儿就是被她诅咒，才会沦落风尘。
“哼，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你执意要辩，如果输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先生依旧一脸得意地看着杨柳青青，他以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
“对呀，没点彩头，有啥好辩的？”
“就是，你这个小娃娃既然敢挑战，也不能空口白牙是不是？”
看热闹的人，永远都希望场下的人斗得越惨烈越好，尤其是围观的人中那些同行，行医的和风水师，他们可不是单纯地支持哪一方，他们真正想看到的应该是两败俱伤。
“对呀，如果你输了，就关闭杨氏医馆，再不能行医，也不能再胡乱议论人家坟头的事，你敢吗？”
王先生想听到的赌注，围观的人终于替他说了，他便仰起头一脸挑衅地看着杨柳青青，因为他个矮。
“好！”
杨柳青青抬手重新理理松散的马尾，一脸风轻云淡，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不是艺高人胆大，就是无知无畏。
老杨以为是后者，所以他偷偷溜出人群，让柳平平骑车载着他，火急火燎地去找张先生。
他觉得女儿这次闯了大祸，老祖宗的招牌可不能这样就被摘了。
“好，希望你的能耐配得上你的胆色！”
王先生气呼呼地一甩手，说着便去拿罗盘。
“放心，不会让先生失望。”
杨柳青青不理会围观的人们那莫名其妙的兴奋，笑着朝王先生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走到坟堆前，后者也手持罗盘紧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