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张先生来到杨氏医馆。
张先生名叫张启正，原本是金牛中学的老师，三十岁才转行做了风水师，行艺三十年，是金牛镇最好的风水师。
杨柳青青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他当初没有收自己为徒，但是他身上却有一股子正气，值得她尊敬。
她猜想张先生来医馆，大概是因为白天赵家坟的事，人前虽然说自己赠书引自己入的门，可他也说过不收女徒弟。
果然茶喝了两杯之后，老头就搓着手说：
“今天坟上那些话，权宜之策，都是乡亲，留几分薄面，日后见面少些尴尬，小杨丈夫不要在意。”
“哎呀，她一个小娃娃有啥在意不在意的，今天不是先生解围，她还不知道要捅什么篓子呢！”
老杨忙赔着笑一番恭维。
杨柳青青微微一笑，索性顺着张先生的心思接话，也省得这小老头为难。
“先生言重了，我一时气盛，要不是您及时赶到，怕是真的难以收场。先生当年赠书不胜感激，既然您门里有规矩，青青也不敢为难先生认下我这个徒弟，请先生放心。”
张先生见杨柳青青这么说忙摆手解释道：
“丫头你误会了，有你这样天资聪颖的徒弟是我的福气，只是以我所学，怕是也没什么可教的了，单凭目测能把结穴位置说得不差毫厘，我干了三十年，也不敢这么做呀！”
这倒是杨柳青青意料之外，难道他真是来认徒弟的？
“先生太自谦了，您不敢单凭目测就定穴，是因为您真的精通风水，我敢，是因为我一知半解，纯属瞎蒙。”
杨柳青推下眼镜，不好意思地说。
“蒙？哈哈哈，内行看门道，丫头你有没有真本事我一眼就能看得出，只是王先生和赵老汉那点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先生笑容中已经有了八九分欣赏。
“嘿嘿，这个我真是蒙的。我见王先生一副小人模样，上次又听我爸说那个赵老汉为人吝啬，爱财如命，就故意说那么说诈他们一下，谁知他居然真的怕了。”
“哈哈哈，你真的事先不知道他二人那点事？”
张先生听了突然大笑，柳平平和老杨却一头雾水。
张先生一番解释，杨柳青青才知道缘由。
原来这个赵老汉在赵家村出了名的抠门，雁过拔毛，只进不出。
他老婆得了不好的病，起初老杨就劝他早点看，后来拖到草药针灸都没用了，他才来找老杨，老杨无力回天，让他去大医院兴许还有个救，可赵老汉还是舍不得钱，既然是不好的病，去了大医院人财两空，在家里还能少花点。
此后，他还逢人就说老杨见死不救。
拖到人快不行了，他又为人往哪儿埋发起了愁，因为赵家祖坟离赵家村有六里地，一来一回十二里。
赵老汉平时在村上也没活出个好人缘，路太长抬棺人太少不行，他又不愿意花钱顾灵车，脑子转就想着葬在自己地里。
他先去请张先生，张启正一听他说的那块地，就劝他还是葬在祖坟，花几个钱就当是安个心，他非但没听，转头就去找了王显圣。
王显圣一听张启正不看的地才来找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本想着拒绝，可转念一想，张启正看不了的地，他若做成了好局，以后名声肯定大过他。
可是临定穴破地前一天，王显圣却用了剩菜招待他，一只鸡没头没腿，他顿时就觉得自己没有被尊重。
于是第二天定穴就故意偏了五寸五分，坏了本来就凶中强求安的风水。
事情过去不久，他酒醉后失言告诉了自己一个徒弟，他徒弟又传到了张启正那里。
刚巧那一年，又被杨柳青青说出主峰形如乱衣，虽说童言无忌，可后来赵三姐妹真的都做了皮肉营生。
王先生一看这势头，怕再有人看穿他当年的小把戏，就故意撺掇赵老汉，说他家女儿都走上歪路是有人恶意诅咒。
赵老汉一下就把他当年说老杨见死不救的事，和杨柳青青说过他家出娼妓的事联系到一处，这才有了辩穴这场闹剧。
张启正说完不禁叹息：
“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杨柳青青听后也是一阵唏嘘，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终究害人害己。
“先生说得是！风水本是大自然之气与人德行的结合，所谓天人合一，二者相辅相成，其心不正，福地也发不了福运，心若清正，处处皆是福地。”
她下意识地一番感慨，屋里三个男人却同时怔怔地看向她。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蒙的，你就像是个风水大师呢？”
柳平平剥着花生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后脑勺冷不丁又被老杨一巴掌。
“她能懂个啥？不过照着书上教的胡诌。”
“爸，你又打我干啥？”
“惭愧，我学艺三十年，不如你这个女娃娃经书随手一翻呀！”
尽管老杨急忙找补，生怕张启正也因为自家闺女的话走心，可后者还是摇头苦笑，但是对杨柳青青的欣赏满在脸上。
“先生言重了，我从小对山水地理就比较感兴趣，加上看了几本书知道了点皮毛，又看不惯这两个人，难免在人前卖弄，没有啥实在本事，哪能和先生比？”
杨柳青青得到认可，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虽然她平时性格乖张，但是说话分寸还是有的，几句话说得张启正心里受用，就和她讲起了踏地看穴的趣事。
老杨和柳平平只听着热闹却插不上嘴。
“要说风水呀，丫头说得对，福人居福地，福地福人居，龙行之气固然重要，人之德行更重要！”
“我就胡诌的，不过那王先生倒是也有些本事的，就是心胸小了些。”
“王显圣是玄虚一门，他少年时就拜在了风水大师李林门下，本事是真学到了，就是德行上欠缺点。”
“玄虚一门自清咸年间在西北发迹以来，影响力一度盖过其他派系分支，据说脉承玄空派后自成一家，看过许多大风水，有人说滑县将军山宝穴就是玄虚门二代大弟子姜河看的。”
“这说起来，我天一门和玄虚门也是有些渊源的，天一门起源明朝洪武年间，奉郭璞为祖师，但博采三元派、玄空派及一些其他派系之长，自成天一门，师祖云游四方，后来也在西北大地扎了根。”
“先生，姜河不会就是天一门弟子吧？”
杨柳青青双手托着下巴，听得聚精会神。
“哈哈，还真被你猜中了，当年姜河的确是先拜的天一门，由当时大弟子费若海执教。”
“后来呢？”
“后来费若海被当时的镇西将军常战请去看穴，姜河一直跟随左右。可是在大穴选定前一年，费若海染病而亡，次年姜河离了天一门自立玄虚门，并为老将军常战选定了石马山将军坐账的风水宝地，后常氏一族将才辈出，玄虚门闻名天下，石马山也因此更名将军山。”
“这么说，将军山这个风水可能是费若海先生寻到的……”
“哎，天下风水本同出一家，谁寻到的都一样！”
杨柳青青还想追问，张启正端起茶打断她的话，对这件事避而不谈，这让她对将军山兴趣更浓。
“先生听说过将军山古墓被盗的事没？”
杨柳青青给张启正续着茶，继续试探。
张启正递过茶杯，无意间看了一眼她的手腕，身子猛地一震，脸色大变，慌乱中失态把茶杯打翻在地。
“张先生，没烫着吧？”
三人同时看向一脸惊慌的张启正，不等他开口说话，门外一声高过一声呼救声就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