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女侠正欲转身离去,我再次出言叫住了她。这次语气难有羞涩许多:“看女侠气度非凡,可是江湖侠客了?”

    她语塞。

    我沉默。

    “那……不日后的武林大会,可是真的?”我再度出声,尽量使自己的言语趋于平静。

    “这倒是所言不假。”她的回答让我心中一喜。

    我莫名想起了一个人。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的时候,嘴巴永远比我快一步:“你可知道‘流玉溯光青莲出’……”

    这下我看见女侠眼神微动,极快接口:“天下风雪皆白骨。”

    忽然被打断讲话,我心中略有不快。

    女侠神色微微变了,欲言又止:“抱歉,我一时心急而己……你说的是青莲剑李无灾吧。”

    李无灾?

    什么李无灾!

    我如遭雷霹,那日月夜,他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

    “李青莲。”

    敢情他没打算告诉我真名啊。

    想来也挺合理的,若不是划破了我衣袖,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用一个假名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我心中莫名的不快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本告此一段落,即便那位女侠善意地提醒我:“李无灾乃神出鬼没,武林大会这种活动他一般也不会前去。”

    但没有浇灭我对武林大会的期待。

    “宋剑!”

    想着,我舒服地躺在摇椅上晒春阳,把门外的侍从叫了过来。

    “交给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宋剑的面色不由得严肃起来,握住了腰间的剑:“但凭小姐吩咐,宋剑一定在所不辞。”

    然后我很慢地说出:“……去打听今年的武林大时举办、在何处开展。”

    宋剑的脸色凝固僵硬。就像一块煞气十足的铁。

    以至于青央一出来就看见这副画面,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菜筐打翻。

    青央的语气嗑巴了:“小姐……小姐,我,我去后院打一桶水来。”

    我好整以暇。

    宋剑忽然出声,语气僵硬:“我去打水。”

    青央又是一哆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匆匆去提了水桶来。宋剑蹙眉望着她的背影,神色似有不解。

    我叹气,到底说来我们三个人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一旦离了那束缚之地,不由得跳脱许多。

    但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

    有时我真想名义上的皇后王祈爱出宫死掉了。

    后院的鸟雀叫声不绝,一高一矮的身影并立而行。然后那高个子的少年取下腰间佩剑,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沉重得让旁边的少女微微一抖。

    宋剑不苟言笑地开始蹲下打水。

    青央快被自己吓死了。话说两年共事,她实在没怎么和宋剑说过话,此刻她像是脑子抽风了一样,开始好奇他的来历。

    她以前真没仔细想过。宋剑在小姐出嫁前些日子成为了小姐的侍卫,还是国师大人亲自指派的,想来武功不会差——事实也如此。

    “你到底是哪里人啊?”青央鼓起勇气。

    宋剑动作一顿。

    “不知道。”

    青央又低头看向他,宋剑的黑发随意扎高,只散下一些碎发,却挡不住他年轻清秀的面容。

    “那怎么不见你的父母啊,你也从不寄信。”青央对他的好奇迟到了两年,打破一点害怕后就变多了。

    “我很小的时候,曾和我的父亲一同习剑。但十五岁时他死了。”宋剑语气手淡。

    青央垂首,似是没想到:“……抱歉。”

    听着蛮可怜的呢!青央在心里默默点灯。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暮春的一个雨后。

    自我遣宋剑去打听消息后也就过了一个礼拜不到,沥州的雨就这样令人恼怒地到来——虽有听雨的闲致,可每到出行,溅湿的裤脚就让人烦闷。

    郊外青山连连,雨雾缭绕,我一大早收拾了雨具。听说那山脚有一块不大也大小的湖泊,正适合我游山玩水的闲致。

    山路不算崎岖泥泞,凉爽的天气下竟也不觉得劳累。

    老远望见隐匿在一片树叶之间的石阶,不知通向何处,莫非那里有一片栖脚之地?

    我的好奇心在出宫之后如脱僵野马,略一思索就顺着石阶前去了。

    亭子里有一个背影。黑衣林立,那人用藏青色的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

    我瞪大了眼睛,只得把手中的伞握紧了些。

    他转身看我,眼神不甚明朗。

    “是你?”我往前走了几步,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李无灾。

    咸咸凉湿的山风拂来,吹动了我新制的棠红蜀裙,我撩开头上的帷帽,半透的披肩白纱。

    这身衣裳正是李无灾赔我的衣裳。

    此时红衣映绿,山间袅袅清风。

    李无灾朝我微微颌首。

    “你怎么在这?”我走上前放下帷帽,虽然眼前一片灰蒙,但山中潮湿的水汽扑面,让我的皮肤极不适应。

    沥州算是北方的“江南”,春雨季节气候湿润。

    “那你如何寻到这的?”他难得反问了我一句。我倒发现他这人要么不讲话,要么就讲话时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虽然隔着一层纱,但他的目光太过直灼。

    京中很少人这样对我——少时是权贵嫡女,如今又贵为皇后,我见过卑微的面容与姿态,唯独记不清李无灾的这种眼神。

    虽直视,却不无礼。他的眼神有一种说不明的纯粹,无关其他情感——使人只能迂就于他的率真。

    “这可不是官家禁行之地,天地之大,还容不得我到处游山玩水吗?”我微笑起来。

    他身上一切特质,皆是我之向往。

    “你不是一般人。”李无灾乎静地收回他的视线,重新转向亭外。

    “哦?何以见得?”我倒来了兴致。本欲追问他的名字,此刻竟无以立场去质问。

    “这把伞是绸带纸所制。若非富贵人家,可不会这样视奢物如草芥。”李无灾虽没有转头,我却感觉手中的伞被他盯着,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我以为你不太笨。你今日这样对我说,是早就猜出来了的吧?”想到我们的初次交锋,我回答他。

    “蜀锦华贵,但比起绸带纸,倒也显得平平无奇。”李无灾毫不隐瞒。

    我心下了然,他就是那种人。

    什么也不说。除非你说,他会承认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你来沥州,有什么目的?”

    李无灾的声音突然变大了,语气森然。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缓缓地笑了起来。

    “画麟客栈,你以为是初见?”

    李无灾语气归于平静。我这才真正地转头看他。

    山风四起,我不得不撩开帷帽白纱,皱眉看他。

    李无灾的眼底闪过一丝愕然。面色少见地怔住。

    我心里却无比疑惑。他是如何得知我曾在宫外的树林见过他?莫非……

    我脸色僵硬,手中一松就让伞掉落在地。

    这样他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语气冷淡:“那日果真是你吧,看得还过瘾吗?”

    我整理完思绪,才正色道:“你们并非京城人,又如何到皇宫之外附近的树林打斗?”

    李无灾想都没想就给我浇了盆冷水:“与你无关。”

    我气极。

    宫城里八层外八层的,虽然那两人打斗技巧极高,但巡逻的禁军都是空气吗?

    是时候让尉迟扬管管他的家仆了。否则哪天真被人杀了都来不及护驾。

    他不是很宠爱那个宋惊枝吗?最好真的哪天死在他的宸妃的床上,这样不仅解我心头之恨,还够丢脸。

    我恶意满满地诅咒着我那傲慢可恶的表兄加夫君——名义上的。

    李无灾的眼神莫测,不知望着什么这样出神。我忍不住看向亭外。

    远处是一片灰青的湖泊,稀少人烟,山间终年云雾缭绕。亭子建在这是有好处的,可以看见大半湖景。

    就是空气有点冷。我把棕黄的披帛摊开披在肩上,再向后围绕一圈重新放回臂间。

    “冷就不要常来。”

    李无灾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我不以为意地用手撑着白纱,嫌麻烦就把帷帽取了下来——空中湿润,但也没有先前那般难忍。

    树叶突然被吹开,不是风声,须臾之间,李无灾飞快地伸手一抓,一支黑色利箭就这样被他折断。

    划破空气的矢声戛然而止。

    我惊恐地望向他,李无灾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这支箭要杀谁?

    说时迟那时快,李无灾当机立断:“过去看看!”我忙不迭地抓起地上的伞匆忙随他的脚步。

    顺着方向拔开树林,我小心翼翼地躲在李无灾身后,很私心地拿他当挡箭牌。

    直到看到那刺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才愤怒地拿伞狠狠戳了戳他。

    李无灾蹲下来,语气冷淡:“服毒自尽了。”

    我这才注意到刺客嘴角一抹血迹,还在往下流。

    他一把撕开蒙在刺客脸上的面罩。

    是一张陌生又毫无记忆点的脸,我并不认识他。

    “是杀你还是杀我的?”我询问李无灾,而他只是蹙眉回道:“还没有人敢暗杀我。”

    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事。

    但我却发现刺客尸体的腰间挂着一枚腰牌,我心中一紧,上前用伞挑开。

    是一块暗黄色的……宫牌!

    我只在京城宫中见过的宫牌,居然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沥州,而且还是来刺杀我的?!

    一种恐惧和惊然爬上我的脊梁,直达大脑。

    有人在监视我。

    有人要刺杀我。

    李无灾挑眉看我麻木的神情,似乎觉得有些好玩少见的笑意浮上眉梢:“谁要杀你?”

    对啊。

    谁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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