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听到我要学中医，凌干部是相当乐意。

    我空闲时间多，便跟凌干部约好每隔一日去一次叁生堂。

    叁生堂是医馆的名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认识前，我以为凌干部会和凌医生一样在医院里工作。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医馆工作，并没有考编。

    如果是别人在医馆工作，我会觉得他是骗子，是黄绿医生。但换到凌干部身上，我会觉得他是闲云野鹤，不愿受世俗拘束。

    周一我便去了诊所。医馆比一般医院的中医门诊要大，药房也分了普通中草药和冲剂还有各类药丸专区。

    和往常一样，我去得比较早，凌干部还在忙，我就在外面坐着等。

    我有些闲不住就看了看四周的显示屏和展示栏，这才发现，凌干部是主任，他之前从来没提起过，只说自己是个普通中医。

    凌干部的人气和凌医生不相上下。光是早上的号就有二十几个，且不算后面来加号的患者。

    试想一下，我，和一众靓姨啊叔以及一群小朋友坐在一起。i了i了，缩成虾米。

    期间，走来一个年轻人，眼里是三分嚣张，三分不屑以及四分漫不经心，一看就是第一次来。

    年轻人他和母亲来得晚，只能去问凌干部能不能加号。

    凌干部今天下午不开诊，不想患者白跑一趟便同意了加号。

    凌干部还剩一两个号就看完了，我本身是坐在正对门的位置，想等他一出来就能见到我，但人有三急，我只能离开我的黄金vip宝座，不舍，无奈。

    这个世界绝对是有能量场，就是上个厕所，我都能刚刚好碰见刚刚的年轻人。

    首先说明，我绝对没有偷听的意思，只是人在听到别人说坏话的时候，听力会短期提升。

    只听年轻人抱怨说凌干部这么年轻，一看就不靠谱。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得了疑难杂症全靠中医治好，也不编点新鲜的。又说中医不过是一群江湖骗子，迟早会被西医完全取代。

    我这暴脾气啊，真想把他摁到凌干部的介绍栏，让他看看，在这，谁是爹。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不行，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我转身回去，这一去，我就是钮祜禄·林渔。

    我假装不经意间做到了刚刚年轻人母亲的旁边，此时年轻人已经进去看病，母亲在外面有一丝焦虑。

    天时地利人和，四十岁以上一直是我的交际舒适圈，没多久我就和阿姨聊上了。

    在我不经意引导下，我们聊到了中医话题。阿姨说起自己之前生病，医生建议她住院，她觉得一切都完了。后来，她同事推荐她来叁生堂，她想着就试一试吧，万一有转机呢。然后就遇到了凌干部。

    后续发展就和大众口中神乎其神的经历一样。凌干部说不用住院，开了几剂药，喝了几天，当真就没事了。

    我顺着说：“对啊，中医可灵了，我之前还不信，直到……”

    阿姨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跟我一阵对对对。说着说着就说到现在的小年轻，那一个个都喜欢吃西药，反中医。

    我说：“是啊，我刚还听到有人在骂凌大夫呢。呐，就是里面那个小伙。”

    当你拿捏了一个人的脸面，那你就拿捏了这个人。这给阿姨听得脸青一阵，白一阵。我是假装不知道年轻人是她儿子，但她是知道的。

    这不，年轻人出来后，诶，就刚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就被迫接受了母上大人的关爱，他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虽说这么干不厚道，但也算出了口气。

    事后我才反应过来凌干部诊室门是虚掩着的，我刚刚声音又不算小，他肯定都听到了。

    完蛋，这下我连好人卡都得上交了。

    12.

    凌干部出来时，我还是坐在正对门处，低头看着脚（虾米忏悔），试图以这种方式来逃避。

    小小虾米终究是逃不过墨菲定律。

    凌干部眼神那叫一个好，一出门，才看到头发丝就把我认出来了。只见他径直走来，坐在我旁边。

    好了，正主亲自审判。

    凌干部跟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拿出一瓶逍遥丸递给我，又给我按了按合谷穴，疏肝气。

    凌干部又揉了揉我的头，他有些不太自然，想缩回手。但我的头发相当软（细软塌人士崛起），他没忍住又摸了一下，只一下。

    “别生气。”

    我要化身胆小菇了，耳朵红得不像样，为了掩盖害羞把头又低了些。凌干部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撩啊。

    “伤肝。”

    我有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凌干部还是那个凌干部啊。

    这件事可以翻篇了，但我觉得还是要在凌干部面前挽回一下形象。

    我挠了挠头，“凌主任，我平时，心眼挺大的。”

    “以后不会了，不对，没有以后。”我有点不敢看凌主任。

    凌主任宽宏大量，一看就是没计较，还去牵我的手。不对，是给我把脉。

    凌主任面色正常，就是不笑，有些严肃。半晌，凌主任开口道：“心肝没什么问题，就是脾有点虚。”

    “嗯？”我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什么，什么，什么，万年老干部竟然会打趣人！

    下一秒凌干部恢复正常模式，他望着墙上展示栏里的张仲景画像说：“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医药。”

    凌干部竟也会有不满。

    “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我说出这话大抵是曲解文艺，附庸风雅了。但我只是简单觉得凌渊有医者应有之职责和态度。

    他对中医被忽视不满，对中医传承担忧，却不拘于时，不避于世，尽一己之力，治人间苦疾。

    凌干部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还想要说什么。

    我心里砰砰直跳，闭上眼睛等待着。

    凌干部最后还是没说话，攀上我的手，指尖一点点穿过我的指缝，最后十指相扣。他握得很紧，好像在确认什么。温度在手心中上升，可能只要十指相扣，心里的温度就能进行热传导。

    他就这样一路牵着我去药房，药房相当大，其中便有一部分用作展示讲解。展示架上放着药材，旁边注有详细介绍，包括了药名、药效、禁忌……尽管如此还是比不上凌干部详细讲解。

    先前我已经跟凌干部大体讲过写作上需要用到的资料，但是比较简略，只是说了需要什么疗效的草药或者方子。

    不得不说，凌干部非常适合当老师。他先是配好方子给我，再一点点介绍里面的药材，讲着讲着就讲到君药臣药，然后再一点点铺开来讲。

    凌干部显然是看出我对中医药兴趣很大，就这么一个多月下来，我不仅学到了小说中需要的知识，也对中医药有了更深的了解，现在已经能装模作样说两句：“脉象浮而紧”，“脉弦而数，是肝气上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