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突然。

    刘梓熙抱着装满办公物品的纸箱冲出科技大厦时，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三年来所有的努力，最终化成了怀中这个轻飘飘的纸箱——市场部整体裁员，连告别都显得多余。

    雨水混着睫毛膏在脸上留下黑色的泪痕。转角处的大楼显示屏正在播放谢氏集团的新品发布会，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们在干燥的室内举杯相庆，与此刻狼狈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转过街角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刘梓熙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大力撞得踉跄几步，整个人跌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啊！”纸箱脱手而出，文件、相框、那盆小小的多肉植物也全数散落在地面上。她抬头，对上了一双如深潭般沉静的眼睛。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他手里撑着黑伞，此刻正慌乱地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暴露在雨中。

    男人蹲下身，骨骼分明的手指迅速捡起散落的物品。当他把那株多肉植物递还给她时，刘梓熙注意到他指尖的轻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难以察觉的神经性损伤。

    “谢谢...”她接过植物，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胸前尚未摘下的工牌上。

    晃过神，男人从内袋掏出手机快速打字，然后递给她看：「非常抱歉，我有急事赶路没注意。你受伤了吗？」

    刘梓熙这才注意到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当她看清屏幕上的字时，突然意识到什么。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

    “你...听不见？”她下意识放慢了语速。

    男人点头，又在手机上打字：「能读懂唇语，但不太准确。真的很对不起。」

    刘梓熙突然感到一阵羞愧。她本想破口大骂，发泄失业的情绪，可对方却连她的愤怒都听不见。她摇摇头，自己站起来拍了拍湿透的裤子，“没关系。”

    男人犹豫了一下，把伞塞进刘梓熙的手里，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肩上。刘梓熙愣住了，风衣上还残留着体温和淡淡的雪松香气。

    “不用了，我...”她刚要推辞，男人已经快速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请收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

    名片上简洁地印着「谢予泽」和一行电话号码，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阳光特教中心”logo。

    没等她回应，谢予泽已经转身快步走入雨中，很快消失在街角。刘梓熙站在原地，握着那把黑伞和名片，肩上的风衣挡住了冰冷的雨水。她低头看着那箱被雨淋湿的东西，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

    当晚，刘梓熙在狭小的公寓里搜索“谢予泽“，网页上跳出无数商业新闻——谢氏集团二公子，曾经的投资天才，两年前因车祸失去听力后淡出公众视野。

    她又想到名片上的“阳光特教中心”也顺便查询一下，特教中心的主页都是一些孩子们的照片，一张合照里刘梓熙一眼就认出了谢予泽，鼠标下滑一条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阳光特教中心招募志愿者，为听障儿童提供陪伴服务，无需手语基础，提供培训“。

    刘梓熙的手指悬在鼠标上，心跳突然加快。她点开了链接，申请表加载出来的那一刻，谢予泽那双忧郁的眼睛又浮现在她眼前。

    “也许，”她轻声自语，“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

    两周后，刘梓熙站在“阳光特教中心”的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失业后的日子比她想象的更难熬，投出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报名志愿者也算是体验生活，了解更多关于特殊教育的事。

    “你好，我是来报名志愿者的。”她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说道，同时递上谢予泽的名片。

    工作人员眼睛一亮，“好的，我带你去看看，请跟我来。”

    刘梓熙跟着来到一间明亮的教室。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十几个孩子围坐成一个圈，中间是一位背对着门的男老师。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正用手语向孩子们讲述着什么，动作优雅而富有感染力。

    “那位就是谢老师，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手语老师。”工作人员介绍道，“他虽然听不见，但教得特别好。”

    就在这时，谢予泽转过身来，目光恰好与刘梓熙相遇。她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谢予泽她认出了那天雨中莽撞的他。

    而谢予泽显然也认出了她。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向孩子们打了个手势，继续上课。

    课程结束后，孩子们陆续离开。刘梓熙鼓起勇气走进教室。谢予泽正在整理教具，看到她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拿出手机打字：「你是来做志愿者的？」

    “嗯，看到你的名片就...”刘梓熙突然有些局促，“对了，那天谢谢你的伞和衣服，我洗干净了，今天带过来了。”

    谢予泽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又打字：「失业后还好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刘梓熙鼻子一酸，但她强忍住，“还好，正好有时间来做些有意义的事。”

    谢予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打字道：「你想学手语吗？可以教你。」

    就这样，刘梓熙开始了在特教中心的志愿者生活。每天上午，她跟着谢予泽学习基础手语；下午则协助其他老师照顾孩子们。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学得很快，而谢予泽是个极其耐心的老师。

    “刘小姐进步真快。”特教中心的林老师观察了一周后赞叹道，“谢老师很少对新人这么上心。”

    “是吗？”刘梓熙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我们之前见过吧。”

    “谢老师情况特殊，他原本是...”林老师话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抱歉，这不该由我来说。”

    “没关系，我都知道。”刘梓熙看向正在教室另一头指导孩子的谢予泽。阳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专注的神情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的魅力。

    那天下午课程结束后，刘梓熙主动留下来帮谢予泽整理教室。当她将最后一本手语教材放回书架时，发现谢予泽正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远方。

    她轻轻走到他身边，用手语比划：「在想什么？」这是她这几天学会的简单句子。

    谢予泽回过神，对她笑了笑，然后指向窗外远处一栋高耸的玻璃大厦。刘梓熙认出来，那是人人都想去的谢氏集团总部。

    「你很想回去吧。」她试探性地比划。

    谢予泽惊讶的看着她，拿出手机打字：「你知道我是谁？」

    刘梓熙的手语还没有那么熟练，所以，她也拿出手机开始打字：「嗯，网上都有的……」

    「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刘梓熙怕他多想，认为她调查他，可谢予泽在网上的影响力太过于火爆，阳光特教中心的名字打上去，跳出来的都是他为什么来做特教老师的原因。

    谢予泽笑笑，「没关系的，很正常。」说罢，两人同时望向了窗外。

    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怎么挺过来的，想到这，刘梓熙的心像被揪了起来，转头望向他的侧脸，让人一下就能注意到的，是他眼神里挥之不去的忧郁。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在窗前，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