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一，是一周中最难熬的一天，回头看是刚过去的周末，向前看是他娘的五天工作日。
林鱼整个脑袋耷拉在午休枕上，手指操控着鼠标在Excel上慢悠悠点击着，浑身犯懒。
“您好。您好。您好……”
寂静的办公间忽然响起重复的机械女声。
实习生小美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她惊兮兮地凑到林鱼身边：“林姐，我感觉，好诡异啊。你说这个门口也没人打卡，为什么机器一直在说你好呢？”
林鱼头也没转，有气无力道：“很正常，这机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这样抽风。”
“会不会是有鬼呀？”小美轻轻道。
“别大惊小怪了，怎么可……能。”林鱼顺眼看了下门口，却真让她看见了一个打着领带穿戴得体的陌生脸庞。
林鱼咽了咽口水，略有些僵硬地挪回目光。
“机器故障罢了，你……你要做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林鱼有些磕巴地说道，也不知道是想说服谁。
然而忽然间，有个陌生的、阴嗖嗖的男声从她的脑后传来：“哦？你不信鬼？”
林鱼忽然觉得浑身僵硬，悬在鼠标左键上的手指微颤，却始终无法点下去。
如果是鬼的话，她此刻如果回头，不就说明她能听到鬼的话么？那样就会被缠上了！
如果不是鬼的话……
林鱼缓慢又僵硬地将头扭转90度，看向右侧的小美。
小美没有带耳机，她正在专注地看着电脑，倘若说话的是真人，又是一个陌生人，那小美肯定不会是这个反应！
林鱼缓缓咽了口口水，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仿佛嗓子里卡了一根鱼刺一般，她艰难地下咽，艰难地梳理着思绪。
“哦，原来你叫林鱼啊。”
嗡！林鱼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的……
忽然，林鱼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颤抖着飘向左侧四十五度的位置——工位挡板的右上方有一张座位编号栏，座位编号栏里放着一张大大的卡片，里面里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字。
她、的、名、字。
“靠！”林鱼有些破防了，她忍不住骂出了声音。
“嗯？”身后的鬼发现了端倪，“你是不是……能感受到我？”
林鱼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现在可是上班时间！自己怎么能一直摸鱼呢！快用工作麻痹自己！
就在她进行了几个求和计算之后……
忽然！一张倒置的人脸忽然出现在电脑屏幕前面！
“卧槽！”林鱼吓得整个人往后弹，办公椅的轮子顺滑地让她直接撞到了后排的同事椅背上。
偌大的办公间，昏昏欲睡的社畜们，被这一身巨大的“卧槽”给惊醒了，若干条视线若有若无地投掷向林鱼。
“林鱼你干嘛。”同事小张面无表情地转身白了眼林鱼，林鱼非常尴尬地从椅子上滑倒，蹲坐在地上。
“……你让我安静会儿。”林鱼把脸埋在膝盖间，不想面对这社死的局面。
“噗！”坐在隔壁的实习生小美笑了出来，“林姐，你不会见鬼了吧？”
林鱼：……我真想让你也见见鬼！
“我知道了哦。”那个阴冷的声音此刻就从后背传来，“你看得见我，我知道了哦。”
林鱼双手握拳，深呼吸了一口，最终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她无视了背后的鬼，将椅子拖拽回桌前，重重坐下，ctrl+s之后关掉了excel，新建了一个word，开始在上面打字。
【这位鬼先生，请你不要再打扰我工作了ok？】
耳边阴嗖嗖的，那只鬼就凑在林鱼脖子边，看着屏幕。
看完后，他说：“我不叫鬼先生哦，我叫王春明。”
林鱼深呼一口气，然后怒按回车换行，指尖生火一样在键盘上敲打着。
【重点不是你的名字ok？重点是不要打扰我工作！！！！！】
这个文件今天下午五点要和老板对，原本她可以摸鱼半小时然后慢悠悠做完，被这么一打扰连摸鱼时间都没有了！
“可是，我真的很难得遇到能看得见我的人，我很想找人聊聊天。”此刻，这只鬼、哦不，王春明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委屈，委屈的酸味都要盖过他原本阴嗖嗖的腔调了。
林鱼沉默了几秒，随后继续敲打着键盘。
【我现在做的工作很急，没办法陪你聊天。这样吧，如果我今天能按时下班的话，我就和你聊一会儿天，ok？】
呵，能准时下班就怪了，等五点多对完文件后，指不定又要改到九、十点了。
“好哇。”身后传来应答。
很快，周遭冷飕飕的感觉消散了，林鱼悄悄扭头，便看见王春明从过道悠悠飘到门口。
接着，门口的打卡机又传来“您好、您好”的声音。
林鱼撇撇嘴：想不到这只鬼还挺通情达理的。
不出意料，林鱼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1:03，她将调整完的最新一版文件发给老板，得到一句“先这样，明天再说吧”，终于松了口气，一把盖下电脑屏幕，眼睛疲惫地眼皮垂落在眼珠中间。
此刻办公室里的人很少，就在刚刚组内的最后一位同事和林鱼道别下班，周遭的空气浑浊且空荡。
王春明慢悠悠飘到林鱼工位对面，林鱼有气无力道：“今天太累了，我不和你聊了，我要下班了。”
王春明慢慢点头：“好，等你准时下班的那一天，我们聊。”
林鱼忽然有些感动，感动于在这个加班横行但又不讲究加班费的时代，居然有一只鬼在遵守着莫名其妙的职业道德，不给她增加额外工作量。
等林鱼到家之后，她很想和阿冒诉说今天的奇妙遭遇。
可惜，阿冒依旧没有回来。
是出什么事了么？自从自己那天召唤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林鱼心里有些忐忑，就好像……在等待自己的闺女一样，不及时回家总担心闺女在外面有危险。
要不再喊她三声召唤她回来？
可是……召唤不应该是这样被滥用的存在。
算了算了。
林鱼晃晃脑袋，停止了漫无目的思绪，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倒霉蛋联盟群聊。
煎焦灼烤的咸鱼：我今天见到鬼了！
e到世界尽头：多正常的一件事啊。
领导同事在天堂：尤其在办公室，贼容易碰到猝死鬼。
逃出精神病院：你要是来院里，这里的鬼更凶残！
塔罗师缇娜：那只鬼有对你做些什么吗？
煎焦灼烤的咸鱼：他要我陪他聊天（哭泣）
逃出精神病院：听起来是只很温和的鬼呢。
e到世界尽头：你骂他就好了，不是什么厉鬼的话，很容易就被骂跑了。
煎焦灼烤的咸鱼：这个说法我之前有听过！虽然我知道在这里求科学很不科学，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能把鬼骂跑到底是什么原理。
e到世界尽头：声音是有能量的，骂脏话的声音能量是最强的，吓走一只鬼很合理。
煎焦灼烤的咸鱼：……好吧，勉强接受。
塔罗师缇娜：小鱼鱼，你还是尽量远离吧，虽然我们这种体质很难避免吸引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躲一躲还是做得到的。要是老接触这些鬼魂，很容易变倒霉的。
煎焦灼烤的咸鱼：谢谢缇娜姐姐！（贴贴）
青：你不是有大人么，你可以让你的大人帮你增强能量，这样可以防御一些魔法攻击。
煎焦灼烤的咸鱼：她失踪了（大哭），我见不到她。
e到世界尽头：大人的事儿能叫失踪么，那叫闭关！
林鱼悟了，她不该把阿冒当闺女一样操心，每个维度有每个维度的规矩，她只需要尊重祝福就好。
于是她放下手机，心里也舒畅了不少，后仰在沙发上，开始放空。
上了一天班太疲惫了，还因为一只鬼而精神紧绷，此刻放松下来，林鱼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窗外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林鱼皱眉睁开眼看向窗外，没想到居然看到了一只好大的鸟！有好多的翅膀！它的羽毛在漆黑的夜空中泛着石青色的光，张着嘴喙，眼神凶狠地透过了玻璃撞进了窗内。
好大的冲击力！林鱼吓得不断往后爬，最终狼狈地跌坐在地。
那只鸟冲进来之后稳稳停在地面，旋即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它的中间背部滑倒在地。
林鱼颤栗的目光注视着那只鸟的三个身体，然后慢慢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我回来啦。”阿冒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晃晃悠悠抬起右壁和林鱼挥了挥手，她的身体忽闪忽闪，看起来很不稳定。
林鱼一点也不敢动，紧张地看向那个鸟头。
这鸟看向林鱼，眼神中有着明显的蔑视，很快抖抖身体，如闪电一般“咻——”地离开了，林鱼甚至没看清它到底是从窗户走的，还是穿墙走的。
终于，林鱼的思绪随着怪鸟的飞走而得到平复，定睛看向地上的阿冒——
“你怎么这样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