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多谢你”元文昌走在路上,边抚衣袖边道
“不必,陛下有事找您,请随属下回宫”
“我知道了”
顾宅
“大人” 把信封递了上去。
顾重之端坐高椅之上,将手中信封拆开,良久,缓缓弯了弯唇。
“元文昌是元琛之子?这么看来,玉华不杀他倒也说得过去,罢了,此人并不构成威胁,留他一命罢”
“大人,据属下所知,元文昌至今仍住宫里,陛下怕是还未将此事告知”
顾重之顿了顿,抬起眼。
“那这样一看,也许是不一般,回头无聊了去看看”
“过几日的皇家宴兴许有时间”
每年立夏,宫中都会举办宴会,是传下来的规矩,大小官员齐聚,也算隆重。
“退下吧”
“是”
修长手指轻敲桌面,元文昌,希望你能有意思点,不要让我白期待了。
“阿嚏!谁骂我?”
元文昌揉揉鼻子,抬脚进了养心殿。
虽然烛火燃的多,并不闷热,玉华坐在桌旁,不知在看什么。
“草民参见陛下”
元文昌这几天见多了,也学的像模像样。
玉华放下折子看着来人,微微勾唇“爱卿平身”
“谢陛下”
元文昌直起身来,偷偷看上面的人,冷不丁视线交汇,索性抬脸等候那人发话。
“那处寝宫,可住的惯?”
“回陛下,甚好”
玉华起身,慢悠悠来到元文昌身旁,“元文昌,前几日,朕派人去追查刺客,不料刺客没查出来,但是发现些关于你的东西。”
“我没杀您啊!”
元文昌连忙摆手,往后缩了缩。
被玉华扣住后颈,往他胸前压过去。
“唔…干嘛?我没杀你……”
“朕知道,过来”
哪是跟,明明是被窝着脖子扯上去的。
玉华递给他张纸,元文昌疑惑,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越震惊,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这不可能,他们认错人了”
玉华静静看着他,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元文昌就是觉得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哈?这是要干嘛?让我认祖归宗?”
再抬头,玉华已经收拾好全部情绪,突然伸手,揉着元文昌耳朵,“有家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元家根基颇深,百年书香门第,朕很放心”
元文昌不说话了,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我不放心”不放心你,他看着玉华的眼。
“我在外漂泊多年,本就是无拘的性子,多了个家,也就多了份牵挂,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虽然现世父母陪伴少,但十分爱他,绝不会认其他人做亲人。
“元文昌,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
玉华冷冷开口道。
“你不过救了朕一命,还想在这里赖到几时?有家不回却要在这里呆着,你以为朕很闲吗…”
“你不用激我,玉华,你等着我,我会做官,我会和你一同站在朝堂上”
“你有自己的打算,但你不能这样,玉华,说好了同从前一样,你不能骗我”
“随你”
两人不欢而散。
翌日,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宫。
带头的元琛还在不停抹汗,昨日张丹亲自来到元府,说自己失散多年的小儿子找到了。
元氏近十几年式微,但在朝中因为有个太傅元嵩和丞相元琛,也算有一席之地。
元琛一生为人正直,毕竟自己儿子流落在外多年,心中苦涩不忍,统统化作了怜爱之意,只想快些见到他,以慰相思之苦。
小太监通传罢,元琛急匆匆进了霏雨阁,怔怔顿在元文昌不远处,突然不敢靠近了。
少年穿着身青绿色直领广袖长袍,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与皇帝一同坐在树下石墩上,听到动静望了过来。
那是张极好看的面容,许是随了她娘,漂亮的瑞凤眼斜睨过来,精巧的鼻头挂了些汗,十分秀气的鹅蛋脸有着淡淡的婴儿肥,年龄不大,却显得稳重。
“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元琛,这便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你们父子俩说话罢,朕尚有公务要处理,李丹,回去了”
元文昌觉得他又是折磨人,这不,元琛刚直起身,又趴下送他。
“陛下恩德,老臣没齿难忘。恭送陛下”
元文昌扭头看了他一眼,玉华却没有再分给他目光,背着手走了。
元琛站起身后又打量了眼元文昌,那孩子眸光不定,没有看他。
“文昌,我是爹爹”
中年人声音微颤,带了皱纹的眼尾微微泛着泪花,他年纪不小了,微微佝偻的背似是直不起来。
元文昌别扭的很,站起来走到元琛身边,他不想喊别人爹,更何况刚见面。
“我是元文昌,希望您欢迎我”
一直低着头的人终于把脸抬起来,认真看着自己的儿子,鬓边的几缕白发因为刚刚奔跑散出来一点。
“文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男人喃喃道,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上,元文昌皱眉抽回手。
不是因为揪心,只是觉得有点脏。
……
元氏家大业大,后代也不算少,故而府邸极为宽阔,看上去十分气派。
一路上下人不多,主人家个个待在自己的宅院里,偌大的府上竟显得有些静谧。一路上元琛不停的问他:这几年在哪儿住啊?过得好不好啊?……在听到自己的孩子险些几次没了性命之后,也就闭嘴了,只是脸上的胡须微微抖动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跟着他七扭八歪,穿过一条被紫荆花环绕过的走廊,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挺大,就比霏雨阁小一点,并不十分华丽,但胜在整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文昌啊,这个院子不小,你就暂且住下,如果有什么问题再跟爹说,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日爹再领你去见其他人”
也是考虑到元文昌可能得有个心理准备,并没有上来就让一大家子人围着转,他微微有些感动,对着元琛笑笑“好的,谢谢您”
神经紧绷了一天,元文昌是有些累了,想洗个澡,也不好意思叫人,独自来到院子里看能不能烧点水。
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个能烧水的地方,正要回屋里去,听到有人叫他。
“元文昌”
元文昌一颤,猛然转过头去,看到了站在院中梨树下的白色身影。
过去几个月了?永江雪还是没变,只是脸上神情比上次见到时,仿佛更为冰冷了。
“永江雪?你怎么在这?”元文昌又惊又喜,快步走到来人身旁,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来。
他瘦了点,总是不染尘埃的白衣,因为多日的奔波,下摆已经沾染上泥土,不过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好看。
“你不是无处可去,对吗?”
永江雪头发有些乱,眼睛很红,嘴唇确是白的,衣袖处沾了一点血,元文昌突然想揉揉他发红的眼,让这双茶色的眸子像之前一般看自己,而不是带着怨恨,悲凉。
“你又骗我…”
“不是的!”元文昌突然喊道。
“不是,没有骗你,我确实没有家,但是!但是…”
元文昌说不出来了,若要入朝为官,元家是块很好的垫脚石,但永江雪什么都不知道,好像他们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只有永江雪傻傻的停在原地,一遍一遍的说着“骗我”
永江雪微微踉跄了一下,一口淤血堵在喉咙里,慢慢从嘴角渗出来,他想开口说“元文昌,你不能这样,不能留我一个人…”
但是一张嘴,血就涌出来,慢慢发昏,头靠在了一个单薄柔软的肩膀上。他记得上次这样晕倒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只是冰冷坚硬的地面,是有些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