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文昌来到京城时,已经到了夏天。
天气酷热,浑身粘腻,他本以为还得再耐个一两天,但是没想到皇帝刚进京就下令把他送进了阴暗潮湿的牢狱里,不用忍受那烈阳。
哈哈,对他还真是好。
元文昌看着眼前天天来他眼前晃悠的张公公,这位公公可是皇上自小陪到大的,多少人见一面都难,却天天奉旨来“惩处自己”
每顿饭五六道菜摆着,也不装像点,谁知道皇帝又再打什么主意?
“我要见皇上”
张公公放大了声音“大胆!像你这种死到临头的罪人,也配见圣上?”
说完,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往旁边的草堆上狠狠抽了几下。
元文昌配合着啊啊了两声,不说话了。
张丹凑过去,低声在元文昌耳边说“公子先委屈几天,皇上没过几天肯定是要来接您回宫的”
“踏马的他有病吧?把我自己关在这里算什么啊?我犯啥事了?我……唔!唔…”
张公公赶忙把他的嘴捂住,快急哭了,“哎呦!您可别乱说,皇上哪是您可以议论的?隔墙有耳”
元文昌把他一把推开,自己钻进被子里头发丝也不露出来一根。
张丹忽然不说话了,元文昌也没听见他的脚步声,掀起被子来,发现牢中已无人。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地上落上一片阴影,后颈一阵发凉,转过头去,一张俊脸对着自己,心脏快跳出来。
元文昌吓得一激灵,猛然往后退去。
玉华抬脚,黑缎朝靴踩在元文昌肩头,微微用力就让眼前人躺在地上。
他也不放下来,慢慢往下滑,笑吟吟问道“就是你要刺杀朕?”
元文昌皱眉,他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其实这几天过的煎熬无比,他当然知道玉华非富即贵,但这种意识在朝夕相处中早已经淡薄,乍一改变了身份谁也觉得别扭。
“不是,你真的是皇帝啊?”
玉华不答。
元文昌突然不想再问他为何把自己抛下这事了,他对古代皇帝的认识也就历史书上那么一点,自己没有资格质问站在权利巅峰的人。
他忽然胸口有些堵,是了,自己凭什么会以为还能回到以前呢?所有人都已经向前看,不该如此念旧了。
缩缩脖子,跪下来,做了个不标准的揖“还请皇上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放小人一马”
玉华怔住,喉咙紧了紧,冷声道“你犯了何罪?”
元文昌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大逆不道的想:这人当皇帝当傻了?
“刺…刺杀?”
玉华额头青筋直冒,钳住元文昌下巴,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来。
“元文昌,别装傻,跟我回去了”
好嘛,这气的都不自称朕了。
“不回去了,皇上,您如今过得很好,从前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众多逾矩,还请皇上饶恕”
元文昌听他沉默了好一会,只有乱了的呼吸声喷洒在耳边。
良久,玉华才松开他。
“你想走?”
“还是,走吧”
“哈?”
玉华挑了挑眉,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眼里凶煞之气几乎溢出来。
元文昌脖子一紧,窒息感涌来
“你想去哪玩?去找那个男人?你为了他,离开我?”
太疼了,快要喘不过气。
玉华后知后觉松开手,他刚才是气狠了,没想吓他。
“咳咳咳……你他妈有病啊?你掐我干什么?你…你怎么了?”
元文昌不喊了,玉华脸色太难看,秾丽的脸此刻满是疯魔。
“你想怎么样?”
元文昌吃软不吃硬,纯恶心他,“你给我封个大官当当,给我座大宅子,给我数不尽的财富,啊对了,再给我几十个美女当老婆,我可以考虑呆在这里”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元文昌觉得他纯纯画饼,佯装恼怒道“那我就走”
“你可以试试”
元文昌抬脚向牢门走去,还真就试试。
玉华气笑了,捉住那人快速抽回去的手腕,抬手往后颈一劈,怀中人身体就软绵绵的滑下来。
他把元文昌打横抱起,迈出门。
这人太活络,只有把他困在自己怀中,才能安心。
…
郊外,德心亭。
晚风吹过白帐,茶器碰撞的声音自里面透出来。
“大人”
“如何了?”
戎机恭敬道“皇上已经派人将那人押回皇宫,囚禁在霏雨阁”
顾重之不语,既是仇人,何不困死牢狱之中?反而将人幽禁起来,元文昌…他必定是与朝中势力牵扯,依照玉华的性子,早就在金陵把人杀了。
这人对他有何利益?
“你去查查这人,与哪些人来往”
“是”
亭中又静下来,顾重之把玩手中茶杯,末了,将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元文昌猛然惊醒,脖子酸痛,看看周围以为又穿越了,还是哪个大户人家,正雀跃,余光一瞥,看到了坐在书案旁的玉华。
太熟悉了,元文昌想。
那时候元文昌午觉睡的时候长,又不愿意起床,每天下午起床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了,穿上鞋往下床,就看到玉华坐在屋子里翻书,再过去捣捣乱,拉着人一起去做晚饭,一下午也就那么过去了。
屋里地毯铺的厚,也不知是什么布,光滑柔软,踩上去软绵绵,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悄悄来到屏风后面,看见面前人宽阔的肩膀,猛地上前一扑,却没看到那人惊慌失措的神情,反而被稳稳接住。
“醒了?”
“嗯,皇上,您能不能下令:玉与元,共天下”
元文昌被捏住鼻子晃了晃,“你想谋反?”
“小人不敢,曾经我也想过在某一天我兄弟对我说‘其实我是个富豪,我只是为了考验你,看是否与我真心,这是台兰博基尼,小小心意’”
“不必担心,朕有的,会给你”
“我并不是为了这些”元文昌握住他的手,
“玉华,若不是你在这里,我不会来京城,不要看低我……”
他没再说下去,被玉华极亮的眼印出自己的脸。
两个感情怪物,永远被困在对方眼里。
“我知”
午后浮动的光影透过木门洒在毛毯上,将两人纠葛在一起,分不清。
元文昌在院子里没事做,无聊的快长毛了,没事逗逗鸟,喂喂鱼,一个星期过去了,终于忍不住了,偷偷溜出宫找乐子。
他还没到过京城,潜意识里认为这里跟首都北京一样,管的更严,好吧,那些个官二代除外。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彩旗飘扬。金银铺、珠宝店、挤在一块,糕点杂食铺子上阵阵喷香,还有几个算卦的,老神在在阖着眼。
热闹极了。
元文昌看什么都新奇,京中于外番来往颇多,各种其他地方新奇的小玩意这里统统都有,元文昌不缺钱,看到什么买什么,狠狠消费了一把,两世的心愿达成,整个人爽飞了。
“醉仙楼……卧槽,这么高”
京城最大的一家酒馆,豪华奢靡的程度连都元文昌听过,只是虽然高,但并不像他想得那么铺张,反而不加装饰,只提了副字,“浮生如梦”
奇怪,当真奇怪。
外面看不出门道,等元文昌进去……自己太土了吗?也没有金子满地啊?
里面但是亮堂,比白天还亮,等等,这也没燃蜡烛啊?元文昌摸摸墙,上面金灿灿的,挺好看,他怕不是把珍珠磨成粉涂上了?好像是的,怪不得没点蜡烛,这得富成啥样啊。
“啧啧啧”
元文昌咋舌,不知是不是他感叹声音太大,旁边传来声冷笑“呵,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穿一身跟花孔雀似的,俗不可耐”
元文昌皱眉向身后看去。来人同他一般大的样子,眼睛微圆,鹅蛋脸,十分清秀,穿了身月白色圆领广袖长袍,身材高挑,比自己矮了一些,俊美无双,只是此时皱眉恶视自己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向来听不惯别人挑他的刺,冷冷回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评价我的衣品?你妈没教导好你,就让你出社会了?”
嘴毒死了。
元淞像是没想到他还会回嘴,愣了一下,随即气的手抖,“你这乡野莽夫!竟敢如此说我?”
“那咋了?”
“你…”元淞抬手,正要挥巴掌,却被喝住
“淞儿,不得无礼”
那人抬起的手慢慢放下了,眼睛却还不甘的瞪着元文昌。
元文昌转过头去,看到一抹暗蓝色的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装扮华贵大气,气宇轩昂,比自己稍微大了些,他并没有准备在这两人身上浪费过多时间,理都没理来人,转头就走。
“阁下留步”
啧,麻烦。
“请问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元文昌十分不悦,并没有刻意隐藏,那人似是不在意,只是皱着眉看着他“不知阁下与舍弟起了什么冲突,竟当众辱骂?”
“你还是问你的好弟弟去罢”
一个个,神经病。
那人却抬手,拦住了元文昌去路,这摆明了是要挑事了。
“哥,你不知道他刚才骂的可难听了,我不过就是说了一下他的衣品,他却上来就骂我”眼角泛起泪花,看起来好不可怜。
“请阁下给我们兄弟一个解释”元嵘皱眉,心疼的看了元淞一眼。
元文昌实在装不下去明明十分愤怒,却还挂着敬称的样子。“你弟嘴贱,没个八门的,我帮你教训了,他们缘何不感谢我,反倒来说教我了,再者,随意评价他人外表装束,可是君子…哦不,可是开了灵智的人所为?”
这是骂他不是人呢。
元嵘彻底被激怒了,上前一步站在元文昌对面,胸膛微微起伏,“幼弟不懂事,不过随便嬉笑了一句,何苦如此?”
“这样说来,倒是我这个先被骂的做错了”
元文昌是真烦了,向来没有耐心,“停停停,你想如何?”
“道歉”
“不可能”
“那今日阁下怕是走不了了”
两人剑拔弩张,元文昌隐藏紧张神情,不卑不亢的站在那,脑海里疯狂想着对策。
千钧一发之际,元文昌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公子,大公子派我来接你回去”
是无涯。
元嵘看到来人,顿时心下一惊,连忙弓腰抱拳,把头深深埋下去。能让皇上身边的人来接,定是什么不可招惹的角色。
元文昌识时务的跟着无涯走了,从头到尾再没看一眼那兄弟二人。
元嵘等他们走了以后,才抬起头。
这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