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水

    那是她以为,早已封存的过去。

    没想到多年后,那幅被水晕开的画,依旧偶尔出现在梦里。

    “叮铃铃铃铃!”

    周水水猛地睁开眼,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今天高考。她还躺在床上!

    她掀被跳起,狂奔到考场门口,却被一圈记者和围观人群挡住了去路。

    她硬生生挤进去,被围在中间的人,是苏现。

    他比印象里更高了,清瘦,肩背笔直。光从他身后斜斜落下,像一面冷白的墙。

    他淡淡笑着,不多说话,记者们连番追问:保送清华、竞赛金牌、科研预备……

    他怎么会在这儿,不是高一就保送了吗?

    人潮推搡着往前,她被挤到外围,跟着踏进考场。

    “同学,准考证。”

    她连忙递过去。

    老师眉头一拧,“《没关系,反正他超爱》??同学,这种时候你带漫画卡?”

    她低头一看,啊啊啊啊,怎么拿出了她珍藏的绝美男配角色卡。

    卡片上的他,有着近乎完美的侧脸,最绝的是那道锁骨,在制服敞开的领口若隐若现。

    “对不起,拿错了!”

    她赶紧塞回去,手忙脚乱继续往包底翻摸,指尖触到纸边。

    就是它了,她用力往外一抽!

    然而,一个更厚重、更沉甸甸的东西被带了出来,“啪嗒”一声。一个封口被她用透明胶带反复粘贴,边缘已经磨损翻卷的信封摔落在地面,里面的纸张瞬间铺开一地。

    ……

    那是她熬了无数个夜写好的…三万行情书。

    巨大的轰鸣在周水水脑中炸开,她瞬间石化,手里还攥着刚刚抽出来的画稿。

    监考老师在旁清了清嗓子,眼神无处安放。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周水水,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猛然回神,整个人向前一扑,手忙脚乱往怀里划拉纸张。

    苏现低着眼,先看见地上的画稿,声音一顿:“我的画,怎么在你这里?”

    再转头,看到她慌乱遮掩的东西,眼睛里有一线压不住的光。

    “你……你不会喜欢我吧?”

    空气像被瞬间抽空,她耳边只剩“嘭、嘭、嘭”的心跳。

    “我……”

    她想否认,嘴唇却发颤;想承认,喉咙又像被堵住。

    “叮铃铃铃铃!”比之前更狂暴的铃声,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

    高考开始了?

    周水水惊叫着从梦中弹起,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是异国的清晨,空气微凉清冽;

    身下,是自家柔软熟悉的大床。

    还好,方才是梦。

    现实是,她的确私藏了那幅画,也确实暗恋过他。

    但情书没有送出,那幅画,则是在她出国那天被她撕毁了。

    她僵住、几秒后才意识到那震耳欲聋的、催魂夺命般的铃声……是枕边,丈夫的闹钟,第二次响了。

    伸手按灭闹铃,屏幕却定格在丈夫的点赞页面:

    一个可爱少女头像,昵称叫“牧羊少年”。

    昨夜,她发了条感谢他推荐《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动态。

    而她与他点赞评论的时间,都卡在了凌晨两点多。

    周水水点开聊天页面,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今晚,他们居然还相约见面?因为今天是她生日?

    可今天,明明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啊!

    “做噩梦了?”身旁传来丈夫含糊的咕哝。

    “牧羊少年……她是谁?你是不是还和你前女友有联系?”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焦灼感在血管里突突跳动。

    宇文东睁眼:“谁让你看我手机的?!”

    话头倏地燎着,周水水夺过手机,“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把手机还我!“

    两人在卧室狭窄的空间撕扯。

    周水水的后背撞上衣柜,宇文东碰倒了床头灯。置物架轰然倒塌,结婚照从墙上斜斜滑落,玻璃相框砸在地上,碎片飞溅。

    一瞬间,时间像是停滞了。

    周水水怔怔看着地上滚到床脚的水晶球——那是他大学追她时送的第一件礼物。

    她原以为那代表温柔,现在却像个笑话。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论家境、样貌、赚钱能力,你一个都比不过她!”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离婚吧!”

    “离婚?那你把房还我。”

    “你做梦。”

    首付虽然当时是他出的比较多,但贷款是他们一起还的。

    她刚转身要走,身后一股巨力袭来。

    她撞在了门上,倒地。眩晕与剧痛尚未退去,就听见他踩着重重的步子冲向车库,随即是金属工具在杂物堆里翻找、碰撞发出的沉闷钝响。

    后院,那株去年种下的梨树,花期正盛。

    昨夜一场雨,打落一地碎白,湿漉漉地贴在深色地砖上。

    她不敢等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撑着地面爬起,拖着伤痛冲向后院,踏过满地梨花,匆匆上车。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离婚的事。”

    她尽量简洁地交代了身份、婚姻状况和大致情况:

    “我和他都是程序员,结婚一年了,去年刚买的房…”

    电话那头的女律师:“有肢体冲突?你的情况,现在就能申请人身保护令,立刻启动离婚程序。”

    人身保护令。立刻离婚。

    周水水垂下眼眸,事情好像偏离了原本轨道。

    “……应该没那么严重,他可能就想争取到房产。”

    她遮了遮手上的淤青,湾区虽有成千上万和他们一样的码农,圈子却并不大。

    如果真这样离婚,宇文东的职业生涯、他的“体面”,都会瞬间崩塌。

    “周女士,”律师打断她,“请你如实描述处境——你此刻是否感到不安全?”

    “……让我再考虑一下。”

    “你目前可能很危险。”律师的语气一沉,“有状况随时联系我。”

    挂断电话,车内归于沉寂。

    要这样…立刻离婚吗?

    她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她渴望一个完整的家,渴望被坚定选择、永远不被抛下。

    也许正因如此,在最脆弱的时候,才会轻易地抓住了那只伸向她的手。

    她的感情很简单,只爱过两个人。

    一个是现在的丈夫宇文东,在她被催婚的年纪向她求婚的人。

    另一个是埋在心底的白月光、她的高中同学苏现。

    她为追逐他默默努力,硬是把自己从学渣卷成了计算机博士。

    周水水的车开到公司楼下停稳。

    如今她在硅谷,就职大厂。可曾经那么耀眼的他,为何如今在网上完全搜不到?

    如果他想找她,根本不难。她的名字网上一搜就能搜到,在一篇篇论文里。

    她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那些零落的花瓣上,毫无预兆地,梦境的碎片在脑海中骤然清晰:

    是那幅画。

    画上,细密的梨花如雪纷扬。树下,少女静静低头作画,眉眼温柔。

    落款处是清晰的两个字——“流川”。

    那是被某人的目光温柔捕捉、永远定格下来的自己。

    一个……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曾拥有过那般神情的她。

    一瓣花被风送到车窗边,轻轻颤动。

    她降下车窗,花瓣薄如蝉翼,从她微松的指缝间悄然滑落。

    像极了那年,那幅承载着她隐秘心事的画,在她颤抖的手中,被撕裂、分开,化作满天翻飞的纸蝶。

    她记得,纸刚撕成两半,她就哭了。

    泪水晕开笔墨,她亲手将那幅画,连同那个名字,埋葬在了三万英尺的高空。

    此刻,冰凉的指尖捻过梨花,细腻的触感,竟与记忆里那张早已化为齑粉的旧画纸微妙重叠。

    那年盛夏的蝉鸣,仿佛又在耳畔聒噪起来——

    那是她以为早已封存的过往。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心事,连同那个被泪水模糊、被风吹散的名字,一起被困在了夏日午后的回廊深处,停留在那个叫作“青春”的季节里。

    如果当时她能勇敢一点,如果那天真的表白了,那么今天,她的生活会不会有一点不一样……即使被拒绝,至少此刻,是否就不必感到遗憾了?

    如今,要离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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