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水进公司换了身衣服,去吃早饭。忽然手机一震,屏幕弹出推送:
《没关系,反正他超爱》今晚大结局。
紧接着,是迅速冲上热搜的话题:
“都快等了三个月了!!终于大结局!期待值拉满!”“跪求HE!”
“今晚男主和男配必有一战”“男配粉VS男主粉,今晚不见不散!”
其实她不在乎结局里谁会和女主在一起,只想知道那个温柔内敛的男配,能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意。
因为那个角色太像从前的自己。
她忍不住猜测:结局里,他会怎么表白?
想当初,刚点进这部作品时,她还不过是个大学毕业刚被宇文东分手,独自来到北加州为了站稳脚跟拼尽全力的普通女孩。
而她能点进这部漫画,完全是因为那个笔名:流川。
这是苏现曾经用过的名字。
漫画里,那座江南小城,那些巷弄屋檐、庭院里枝叶舒展的老梨树……熟悉得让她恍惚。
可当她点开作者主页,里面写着:“洛杉矶极限玩家,著有漫画《极限飞行》。”
与她记忆中那个书生气质的学霸,面对海外名校的橄榄枝曾说“我不出国”的少年,简直天差地别。
算了下时间,《极限飞行》创作的时候,他应该正在本硕博连读,哪有空连载漫画啊?
再说了,这世上有多少个“流川”?
她一度断定:这不可能是他。
但也正因为这份初始的执念,从《极限飞行》到《没关系,反正他超爱》,她一话不落地追到了现在。
“哟,这不是周水水吗?”
宁月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工牌在她胸前微微晃动,看见周水水,轻声嗤笑了一下:
“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碰上。小时候那么笨拙,长大了居然也能混进大厂,真是让人意外。”
周水水手一抖:“宁月,你怎么会在这里……好久不见。”
“怎么这个表情?不会还记着以前的事儿吧?小时候大家不过是闹着玩,你可别记仇啊。”
周水水的手机开始震动,一个电话打进来了,备注家庭律师。
她赶紧摁掉:“那时候是我笨手笨脚的……真没怪过谁,以后不必再提起了。”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条信息:周女士,材料齐了,随时可提交EPO申请。
宁月看了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周水水下意识把手机翻了个面。
“你从小就这样,喜欢讨好别人,被欺负还不敢吭声,现在在家里应该也是那种特别听话的老婆吧?呵呵,你老公倒是挺幸运的。”
“……我,还行吧。”
周水水噶住,多年未见,宁月还是那个宁月——强势、刻薄、口无遮拦,精准地刺向她最不堪的软肋,享受着将她踩在脚下的快感。
她曾以为自己换了学校、换了城市、甚至准备换掉婚姻身份,就可以重新开始。
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忍让、顺从、避免冲突,总在关键时刻先她一步按住了声音,封住了出口。
下班时分,胳膊还在隐隐作痛。
周水水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她分神地想:今晚要怎么过?宇文东不会真的去见那个“牧羊少年”吧?那她该怎么办呢,他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每次爆发之后,他们都会进入冷战期,所以她也不着急回家,毕竟不想面对宇文东那张阴沉的脸。
她起身去茶水间,随手抓了几包零食,正好撞上几位同事在闲聊。
同事A神秘兮兮凑近:“听说了吗?新来的同事,为什么会突然从西雅图调过来?”
“宁月吗?为什么?”
“我听西雅图分部的朋友说,”突然压低嗓音,“她前夫pc,刚离婚,然后房子卖了就过来了。”
同事B的饮料“当啷“撞在台面上:“这么大的瓜?快展开说说!”
“真的假的……”周水水想起刚才居然还能被她嘲笑。
忽然,有位同事E来道别,他苦笑着解释:妻子所在的项目组刚被全员裁掉,身份难保,他决定和她一起回国了。
“在加州熬了整整八年,最后只给你六十天。”他说,“房子急着转、车子赔钱卖,走的时候感觉像个被扫地出门的非法滞留者。”
“我室友也走了,三次都没抽中H1,彻底放弃了。”
短暂的沉默后,看同事E向周水水:“你们家双码吧?这时候能顶住的,就属你们这种了。”
周水水勉强笑了笑。
他羡慕她的“双码家庭”,她却羡慕他和伴侣并肩的笃定:“哪里,我倒觉得回国挺好,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就算被裁还可以在家躺平。”
茶水间的灯光是一层冷白,话题像被风推着,一会儿飘到签证,一会儿落回房贷。笑声里裹着小心翼翼的无奈。
……
回到工位,周水水习惯性地查看绿卡排期——小半年了,进度条却纹丝不动。
就这效率,她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去?
因为身份问题,每次出入境都要反复权衡签证与移民局之间的关系,视频里的父母愈发苍老,故乡的街景在记忆里渐渐模糊。
她随手点开漫画——《没关系,反正他超爱》还是没有更新。
但看着这些场景,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生活。
她抓了一张纸,笔尖几乎是下意识地落下,寥寥几笔,就画出了漫画里男配和女主的表白场景。
她下意识在右下角签名:两个飞鸟。
纸上,在梨树细碎的花影下温柔心动的画面仿佛要跳出纸面。
“如果能是这个结局就好了。”
她盯着纸上的线条出神,她应该画得不差吧?
笔触不算拙,人物的微妙情绪也被她捕住了七八分。其实如果不是当初自己逼自己放弃了,她大概也会成为漫画家吧。
高二那年,她把画具收进行李箱的底层,告诉自己:跟学霸看齐,先把手上的路走稳,等有空再画。
可“有空”这两个字,一直没来。
手机忽然一震,宇文东的消息跳出来:“水水,我给你带了饭。”
紧接着:“我错了,别生气了,好吗?”
“今晚带你去看流星雨。”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还没回复,下一条又进来:
“我今天想了很多,是我不对……最近太冲动了。我会改。”
“我不想失去你。”
她和宇文东的相遇,是在出国后的大学同乡会上。他在USC,她在UCLA,他是她高中校友,比她小一届。
那时他热烈追求,她顺势答应。
可毕业时,他主动提了分手,她没挽留,就这么一个人上到北加闯荡。
巧合的是,两年前她博士毕业,竟在公司与他重逢。几个月后,他向她求婚,她没有犹豫,顺从地答应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已经站在了她工位旁。
“吃点东西吧,你今天肯定没好好吃饭。”他看起来疲惫又小心,和白天暴怒的样子判若两人,“吃完了,我们就出发,我订好了机票。”
“啊?要去哪?”
“去约书亚树看流星雨啊。我查了,今晚天气正好。”他顿了顿,“而且……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不是吗?”
“水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望着他,分辨不出他此刻的诚意有几分真。
但也许,这一次,他真的会改呢?
沉默了几秒,她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