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现

    与此同时,洛杉矶 Bel Air的一处别墅内。

    书房寂静,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河图,落款是“两个飞鸟”。

    苏现的指尖悬在平板屏幕上——《没关系,反正他超爱》最终话的分镜稿,笔下是一片空白。

    他闭了闭眼,疲惫席卷而来。

    大结局的消息早已放出,可他就是画不下去了。

    桌上,放着一本旧笔记本,封皮边角已经磨得起毛,里面是写给“某人”的笔记与考试要点。

    还有一张泛黄却保存完好的卡片,上面写着:“祝前程似锦,出国顺利。”

    他盯着自己的字迹,盯了很久。

    ——她是谁?

    他不记得了。

    只是在无数次梦里,有个身影站在雨里冲他喊着什么,声音撕裂得快要哭出来。

    那是她吗?他翻出高中合照,一排排脸庞,却没有一张能唤醒他的记忆。

    他默默想着,是不是她出国后遇到了像他笔下男主一样主动的男生?

    而那个男生给了她全世界的温暖与关怀,所以她从此就沉溺在他的世界里与世隔绝了。

    那么,她大概会因为那些美好而忘了他吧。

    他心底苦涩一笑,如果真是那样……如果她真的因此而幸福,他是不是该感到释然?

    苏现低头看着手中的笔,指尖微微用力。

    那他在这里算是什么,那场告白还有必要吗?

    画笔停了,他画不下去了。

    既然这么多年她从未回头,那么自己又何必再去打扰?

    手机响起,杨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苏现,你画好了没?不是早就说要结局了吗?”

    “杨帆,我问你个事。”他顿了顿,“如果一个女生对你有好感,她会主动告诉你吗?”

    “看人。也可能不会,怎么了?”

    “如果从来不联系……甚至朋友的口中都没有过,是为什么?”

    “她不喜欢你。”

    “……啊?”

    “还,啊?”杨帆语气里带着点“兄弟你该醒了”的意味。

    “十多年了,如果那人就像人间蒸发,逢年过节都没一句问候,那大概率就是——她心里压根儿没你!”

    “……”苏现无语,笔尖在屏幕上停成一个黑点。

    “行了,画完这话,咱就彻底翻篇!赶紧动笔,别磨蹭了啊。”

    电话那头助理倪曼在对着杨帆吼:“我都按你要求把“即将大结局”的海报发出去了,你现在跟我说他还没画好??”

    “你直接跟他说!”杨帆的声音透着甩锅的急切。

    “把漫画停了吧。我画不出来,不想画了。”苏现说完挂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杨帆那句“她不喜欢你”,在脑中嗡嗡回响。

    心绪烦乱,他起身翻检起书桌里的旧物。

    一支造型特别的笔吸引了他,他拿在手里把玩,应该是他老爸的遗留物品,然而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镜头孔,赫然出现在笔尾。

    “摄像头?”他从未注意过这支笔有这个功能,带着一丝探究,他把笔插入电脑接口充电,起身下楼准备弄点吃的。

    客厅电视正开着,“……据NASA及美国流星协会预告,象限仪座流星雨将在今夜达到峰值,被誉为本年度‘最佳’流星雨之一!在理想条件下,每小时流星数量可能高达60至200颗……”

    正看着,妹妹姜浅浅拿着手机从房间走出来,“呃,哥在楼下做饭吃呢。”

    苏现挑眉:“杨帆?怎么前男友电话你还接?”他故意调侃,顺手接过浅浅的手机,电话那头的杨帆几乎炸了:

    看流星雨?不行,你拦着他,赶紧让他画!

    苏现语气懒散:“你别催了,我说画不出来就是画不出来,要不你来画。”

    说完,干脆利落挂断,把手机塞回浅浅手里。

    姜浅浅无奈地看着他:“哥,你这连载都七年了,记忆有恢复点吗?”

    “有想起来一些吧。”

    “哎,”姜浅浅靠在沙发上,语气轻松:

    “要我说,高中那点事儿,忘了就忘了呗,全是黑历史!我巴不得全忘光,对现在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哥,我看你干脆别画了,累死累活的,咱们又不缺那点钱。”

    “其实就差个结局了。”

    “哈?就差结局?真的?”姜浅浅来了精神,“你说真的吗?”

    “嗯。”

    “那我来给你编个,你不知道,我超会编的!再怎么说女主可是我啊,哈哈哈……”

    说着兴冲冲地往楼上书房跑。

    苏现笑了笑,姜浅浅是小他三岁的妹妹,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关系还算不错。

    自从他父亲去世后,留给了他这套房子,继母便把他从国内接到了洛杉矶。但王华过了一阵便搬走了,只有姜浅浅偶尔会来住上几天。

    要不是她总记得来串门,他早已没有亲人了。

    所以当初动笔的时候,听了妹的话:“哥,你是在构思漫画吗?如果是的话,我可要当女主哦。”

    自从那场几乎夺走他生命的意外之后,他的世界便陷入了缓慢的复健节奏。

    医生让他回家培养兴趣爱好,并记录下任何浮光掠影般的记忆碎片。

    一天,他无意中翻出一个旧物箱,里面躺着几支干涸的旧画笔,和一叠已经泛黄的画稿。

    他拿起画笔,一种熟悉感从指尖传来。一个疯狂的念头滋生:把自己画成书。

    他的身体在复健中逐渐强健,但唯一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是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限运动。

    只有在坠落、飞跃、濒临失控的边缘,那颗沉寂的心脏才会重新为他敲响属于生命的鼓点。

    他对这种极限的追求,成就了第一本漫画《极限飞行》:主角在云端翱翔,挑战着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享受着众人的欢呼。

    但只有苏现自己知道——

    那个无所不能的主角,其内核不过是一个在记忆深渊里不断下坠的,孤独的灵魂。

    至于后来他为什么又拿起了画笔,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心底那卑微的愿望:

    他愿《没关系,反正他超爱》这部漫画能足够火,火到也许能被她看见。

    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

    有一场告白他未说出口,有一次约定他未能奔赴,而他,其实从未忘记。

    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并没有来找他。而他画尽了所有,却画不出属于他们的、简单而幸福的结局。

    或许,这部漫画就该断在告白前。

    这才是他的青春,也是许多人的青春:有心动,有遗憾,没有明确的结尾,一切都不可挽回。

    忽然书房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了?你没事吧?”

    书房传来姜浅浅慌乱的声音:“没事!我不小心把书碰倒了...“

    “饭好了,下来吃饭吧。”

    “好,我收拾一下就下去。”

    过了会儿,餐桌上热气氤氲,窗外日落慢慢铺开到山坡。

    姜浅浅把汤盅推到他面前:“哥……我刚看你画了好多版结局,其实已经可以发给他们了,你还不满意吗?”

    苏现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我画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哦……”姜浅浅若有所思。

    他抬眼看她:“怎么了?”

    “没事,在想着结局该怎么画。”她笑了笑,把话轻轻收住。

    苏现收起碗筷:“吃完收拾下行李,带你去看流星雨。”

    他上楼进书房,收拾画板,“浅浅,你看到我刚才插在电脑这边的一支笔吗?”

    “哪支?我刚没留意,你再找找吧。”她在门口探头道。

    他翻了翻桌角和抽屉,没找着,只好作罢。

    片刻后,星野正一点点升起来。

    苏现带着姜浅浅飞到了29 palms机场,然后开车前往约书亚树国家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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