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悄然流逝,顾凛心中的笃定被焦躁取代。他再也按捺不住,拨通了箫夫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箫夫人的怒火几乎要透过听筒喷薄而出:“……那个没良心的!小池一走,我哪里还管得住她?两周前就拖着箱子走了!说什么恩情两清,以后和箫家再无瓜葛!我可是亲眼看着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小池才走了多久?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现在电话也打不通,谁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箫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但顾凛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耳边只剩下“走了”、“男人”、“上车”这几个词在疯狂回荡,手中的玻璃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几乎要碎裂。
他猛地掐断了电话。
巨大的愤怒和蚀骨的后悔瞬间将他吞噬。他以为晾着她能让她认清现实,会让她回头来找他。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对他毫无留恋!原来之前答应来公司,也不过是碍于箫夫人的压力在敷衍他!而他的刻意冷落,正好给了她彻底远走高飞的完美借口!
他,又一次失去了她。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的方式。
***
遥远海岛的傍晚,林晓选了家临海而建的小酒馆,坐在露天吧台边。
一袭嫣红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耳畔碎钻流苏随风轻荡。她漫不经心地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同身旁搭话的年轻男子浅笑低语。
暗处,顾凛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动用了不少人脉财力,才揪出这一缕行踪。她倒好,在这里享受阳光海滩,对着别的男人笑靥如花。
他看着她微仰的脖颈和纤细指尖,胸腔里烧着一把火,几乎要将他这些天不眠不休的焦灼和担忧都焚成灰烬。一种想要立刻冲上去,将她狠狠拽离这一切,禁锢起来,让她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笑容只为自己绽放的疯狂念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小姐姐,”吧台边的年轻男子突然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了,“那边有个超级大帅哥,从你坐下开始,就一直在看你哦!眼神好吓人,像要吃人一样……你认识吗?”
林晓心下微微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角落那个僻静的卡座此刻空无一人,只有一杯似乎未喝完的酒孤零零地放在桌上,显示曾有人在此短暂停留。
“哪有人?你看错了吧。”林晓收回目光。
“奇怪,明明刚才还在的,那眼神太吓人了,我肯定不会记错……”年轻男子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嘟囔。
恰好酒吧的表演开始,鼓点嘈杂。林晓顺势起身:“有点吵,我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夜色渐浓,月光下的沙滩泛着朦胧的银辉,她赤足踩在微凉的细沙上。
没走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个穿着休闲衬衫,气质干净的年轻人跟了上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尝试着与她攀谈。
顾凛在远处一棵高大的椰树后死死盯着,牙关紧咬。他想起自己连日来寝食难安,动用一切资源追寻她的下落,而她竟在此处翩跹如蝶,引得这些狂蜂浪蝶趋之若鹜!她怎么敢?!
林晓对年轻人的搭讪并未显露出太多热情,只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途径一位挎着花篮的本地阿婆时,年轻人买了枝开得正盛的红玫瑰,快走两步,递到林晓面前。
“夜晚和玫瑰很配,送给你。”他笑容爽朗。
林晓停下脚步,微微笑着,却没有接:“谢谢,花很漂亮。只是我现在不太想拿什么东西。”
年轻人了然,有些遗憾地点点头,离开前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提醒了一句:“好吧。不过……小姐,似乎有人一直跟着你,从酒吧那边就……你一个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她这才望向不远处灯影稀疏的椰林,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伫立在阑珊灯火下,仿佛已经与夜色对峙了整整一个世纪。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后,林晓淡淡收回,如同瞥见了一处无关紧要的风景。
她这种彻头彻尾无视的态度,比任何尖锐的指责或恐惧的逃避都更让顾凛无法忍受。
脚步声猛地自身后逼近,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意。林晓的手腕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攥住,力道极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粗暴地抓过那枝被她拒收,却被来人搁在岸椅上的红玫瑰,看也不看便狠狠掷入涌上来的潮水中。海浪一卷,那抹红色便消失无踪。
“箫池的丧期还没过,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穿着一身红,在这里招蜂引蝶?”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碎而出,“他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急着找下一个?你就那么缺男人?”
林晓挣脱他的钳制,眼神静得像一潭深水。
“顾凛,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质问我?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她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若这就算招蜂引蝶……那当初在葬礼上对我纠缠不休的你,又算什么?”
顾凛被她的话刺得瞳孔骤缩,那尖锐的反问像一把锥子戳破了他所有伪装的愤怒,一股混着挫败、嫉妒和强烈占有欲的蛮力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伸手扣住她的后颈,指尖几乎陷进她的皮肤,另一只手锢住她的腰肢,将她狠狠压向自己。下一秒,他滚烫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封堵了她所有未尽的言语。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彼此间剑拔弩张的恨意,以及一种绝望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
林晓在一瞬间的惊愕后,立刻开始猛烈挣扎。她双手抵在他胸膛上用力推拒,指甲甚至隔着衬衫布料抓挠着他,头颅拼命向后仰,试图摆脱他的禁锢。可他臂膀如铁,她的挣扎反而像是投入烈焰的飞蛾,只激起他更强烈的征服欲。
感受到他唇舌更深入的侵袭,林晓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她右腿倏地曲起,用尽了力气,膝盖狠狠撞向他毫无防备的腿间!
“嘶!”
顾凛所有动作瞬间僵住,一声闷哼从两人紧贴的唇齿间逸出。钳制她的力量骤然松懈,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向后退了半步。
林晓趁机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急促地喘息。海风吹乱她的长发,唇上还残留着被肆虐过的红肿和湿意,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盛满了怒火。
她抬手用力擦过自己的嘴唇,声音微微发颤,却清晰无比:
“顾凛,你真让我恶心。”
仓促逃回酒店的路上,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顾凛竟然已经勉强站直了身体,依旧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沉默而僵硬的轮廓,他脸上的神情……竟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预期中的暴怒,没有计划得逞的阴鸷,甚至没有痛苦扭曲,只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这反常的平静让林晓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安,像是暗潮在平静海面下涌动。但她今日耗费心神与之周旋,实在倦极了,那点疑虑很快被疲惫压下。回到房间,她反锁了门,陷入沉沉睡意之中。
她在朦胧间感到脸颊上传来一阵温湿柔软的触感,轻柔而执拗,一遍又一遍,仿佛被什么极其珍惜却又无比偏执的东西细细描摹,亲吻。那触感小心翼翼,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缠绵。
她费力地睁开眼。
黑暗中,一个模糊而熟悉的轮廓近在咫尺,温热的、带着淡淡酒气和独属于男性气息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肌肤。
是顾凛!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拿到了她的房卡,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此刻,他正单膝跪伏在她的床边,微微俯身,一遍遍不知疲倦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唇角、眼睑,动作间充满了令人脊背发凉的痴迷、绝望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贪婪。
林晓瞬间清醒,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床头板,再无退路。
“你疯了?!你怎么进来的?!出去!”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这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连续的试探和刺激,或许真的远远超过了顾凛所能承受的极限。眼前的这个男人,偏执、失控、行为完全脱离常理,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虽然冷傲却尚且理性的少年,更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彻底崩溃的病人,浑身散发着危险而不稳定的气息。
“我求你,晓晓……别怕我……”他却仿佛完全听不见她的质问,眼眶通红,声音嘶哑,从床边滑落,双膝直接跪在了地板上,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想要去抓住她垂落在床沿的睡衣衣角,像一个乞求救赎的囚徒。
“别赶我走…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每一个字都浸泡在无尽的痛苦和卑微里。
他竟放下所有骄傲和尊严,就这样跪在她脚下哀求。林晓看着他此刻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心头涌上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楚。
“顾凛,你起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她心乱如麻,被巨大的惊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窒息感所包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房间,远离这个已经完全失控、变得无比陌生的男人。她掀开身上的薄被,试图从床的另一侧下去。
“不!你别走!不许走!”
她这个试图逃离的动作,像是瞬间刺穿了他最后脆弱的神经。他猛地从地上暴起,不再是哀求,而是用一种近乎蛮力的姿态,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将滚烫的脸颊紧紧埋在她身前,手臂箍得她肋骨生疼,几乎无法呼吸。他像是溺水之人抱住唯一的浮木,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不准走!你是我的!我不准你离开我!”
“放开我!顾凛!你弄疼我了!你这个疯子!放开!”林晓彻底慌了,拼命地挣扎扭动,用手推他,用指甲抓挠他的手臂和后背。
一个铁了心要挣脱逃离,一个豁出一切死命禁锢。
激烈的挣扎间,林晓被他失控的力道带得向后踉跄,绊到厚重的地毯边缘,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朝着玻璃茶几一角狠狠栽下去!
一声沉闷的钝响。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攫取了林晓所有的意识。温热粘稠的液体迅速从额角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带来浓重的铁锈味。
她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毯上,视野变得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顾凛那张写满了心疼和无法置信的脸。
呵……变异秘境……
林晓在意识彻底沉黑暗前,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果然,不是那么好闯的。
没想到,她处心积虑,最终……竟然会是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