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请讲。”赵楠心中微动。
“与其一本本地抄,费时费力,何不将你的字体‘授权’给我?”孙娘子显然是个有商业头脑的,“我找匠人刻成雕版,批量印刷。每一本用你这字体印出来的书,我都按售价给你一定的提成分红!这样,你省了抄写的辛苦,收入反而可能更多,也更稳定!你看如何?”这几乎就是现代版权授权和版税分成的雏形。
赵楠眼睛瞬间亮了!这正是她前世金融思维里最熟悉的合作模式之一——知识产权变现!她没想到孙娘子如此有前瞻性。
“孙掌柜高见!”赵楠毫不犹豫地点头,“此法甚好!我们可以订立契约,明确授权范围、提成比例、结算方式。我信得过孙掌柜为人!”她立刻展现出职业素养,开始讨论细节,“比如,只授权蒙学类书籍?提成是按册还是按利润?多久结算一次?契约需有中人见证……”
两人就着书肆的柜台,低声而高效地讨论起来,一个思路开阔,一个经验老道,竟相谈甚欢,很快敲定了大致的合作框架。王璟昱在一旁默默听着,看着赵楠与孙娘子侃侃而谈,眼中异彩连连。她不仅见识不凡,竟还懂得这些具体的商事契约之道?她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迷雾,让他忍不住想要探寻更多。
回村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方才书肆里的风波和成功的合作洽谈,让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
“方才……多谢表哥。”赵楠先开口,指的是他下意识挡在她前面的举动。
“不必。”王璟昱声音低沉,“你说得很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你……如何看待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
赵楠侧头看他,夕阳的余晖给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枷锁。”她直言不讳,“如同无形的牢笼。‘无才便是德’,不过是怕女子有了见识,便不甘于被掌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是剥夺女子接触外界、自立自强的机会。将女子困于方寸之地,只允许她们成为依附者、付出者,而非独立的个体。这于女子不公,于这天下,亦是损失。须知,一个社会的活力,在于让每一个人,无论男女,都能尽其才,展其能。”
她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惊世骇俗的力量。王璟昱心中巨震,这些话,从未有人如此清晰、如此尖锐地对他说过。他想起了自己的曾曾祖父官至太傅,家族也曾显赫,但曾祖父、祖父却选择了避世,父亲早亡……家中的藏书里,也曾隐晦地记录过一些关于前朝女子干政、才女辈出的片段,但都被主流斥为“牝鸡司晨”。赵楠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些被传统压抑的思考。
“尽其才,展其能……”他低声重复,目光深邃,“你说得对。这偏见,如同顽石。移山填海,非一日之功。”他看向赵楠,眼中是纯粹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你今日,便是那叩石之手。孙掌柜有眼光。”
被这样一个理性沉稳、才华横溢的少年如此直白地肯定,赵楠心中也泛起一丝涟漪。她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王璟昱。
王璟昱不明所以,也停了下来。
赵楠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低语,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耳廓:“那……表哥觉得,我这‘叩石之手’,可能撼动你这块……‘过目不忘’的顽石?”
王璟昱身体猛地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红透,一直蔓延到脖颈。他从未与年轻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更别提这般带着明显撩拨意味的耳语!赵楠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墨香钻入鼻尖,让他心跳骤然失序。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赵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目的达到。她若无其事地退开一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指尖“不经意”地轻轻划过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滑动的喉结。
“呀,”她故作惊讶,眼神却带着促狭的笑意,“表哥,你耳朵怎么红了?可是这夕阳太晒了?”她歪着头,一脸纯良无辜地看着他瞬间变得更加窘迫的俊脸。
王璟昱猛地别过脸去,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一丝慌乱:“……走路看路!”说完,几乎大步朝前走去,背影都透着僵硬。
赵楠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慌乱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夕阳下,她心情愉悦地跟了上去。嗯,学霸脸红的样子,果然……很有趣。事业要搞,这古代纯情学霸偶尔逗弄一下,也是生活的调剂嘛。
前方“落荒而逃”的王璟昱,感受着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耳根未褪的灼热,第一次觉得回村的这段路如此漫长难熬。她……她怎么敢!可心底深处,除了窘迫,竟还有一丝隐秘的、陌生的甜意悄然蔓延开来。
自那日夕阳下被赵楠一番大胆撩拨后,王璟昱的生活轨迹看似一切如常。
他依旧天不亮就起身,在熹微晨光中默诵经义。当赵楠在井边打水洗漱,水声哗啦,她纤细的脖颈在粗布衣领间若隐若现时,王璟昱的目光会像被烫到般瞬间移开,脚下步伐未停,径直走向屋后柴垛,抄起斧头,沉闷而规律的劈柴声很快响起,比往日更急促几分。
午后,窗棂透进暖阳。赵楠伏案抄书,神情专注,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执笔的手指灵动。王璟昱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捧着一本《春秋》,目光沉凝在书页上。然而,那书页却半晌不曾翻动。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捏得书页边缘微微发皱,仿佛要将那无形的干扰也一并捏碎。直到赵楠因思索而停下笔,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王璟昱才像是骤然惊醒,猛地垂下眼睑,快速翻过一页书,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傍晚的灶间,水汽氤氲。赵楠帮着孟氏洗碗,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小臂,水珠沿着流畅的线条滚落。王璟昱恰好从屋外进来取东西,目光扫过那截晃眼的皓腕,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他立刻侧过身,视线牢牢钉在墙角的水缸上,下颌线绷紧,喉结快速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沉默地舀起一瓢水,动作利落却略显急促,仰头灌下,几滴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放下水瓢,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灶间,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只留下一个挺直却略显仓促的背影。
他的言行举止,在赵楠面前,变得更加规整,也更加沉默。
清晨出门,他目不斜视,一句简短的“娘,我走了”便算告别,对同在院中的赵楠,顶多一个微不可察的颔首。
归家后,他或是径直回屋温书,房门紧闭;或是在院子里做些劈柴、修理农具等力气活,始终与赵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即使偶尔同桌吃饭,他也只是专注眼前的食物,动作快而不乱,对孟氏的询问简短作答,对赵楠偶尔的搭话,回应也仅限于几个音节——“嗯”、“好”、“知道了”,眼神极少与她交汇,仿佛她只是屋角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他像一尊被礼教规训得严丝合缝的玉雕,表面温润清冷,内里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紧绷着。
赵楠将王璟昱这近乎“绝缘体”般的反应尽收眼底,内心翻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还夹杂着一丝被无视的恼火。
“不应该啊……”夜深人静,赵楠对着铜盆里模糊的倒影蹙眉。前世在名利场,她深谙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一个恰到好处的眼神,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句带着钩子的话语,总能精准地撩拨起那些精英男士的心弦。她并非滥情,只是享受那种掌控感和魅力被认可的感觉。
到了这古代,她收敛了许多,但也绝非毫无动作。她特意在劳作时微微露出纤细的手腕,抄书时微微低头显出优美的颈线,偶尔递东西时指尖会“不经意”地与他触碰,说话时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柔弱和依赖……这些都是她精心计算过的“女性特征”展示。
可王璟昱呢?视若无睹!甚至比之前更冷淡、更疏离!他那副清心寡欲、恪守礼法的模样,简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难道这古代学霸是块真木头?还是我魅力值在古代水土不服了?”赵楠难得地陷入了自我怀疑。她看着镜中这张清秀却略显苍白的小脸,虽非绝色,但也算我见犹怜吧?尤其那双眼睛,继承了原主的水润,又融合了她自己的冷静锐利,应该很有神采才对。
挫败之后,是更强烈的不服输。“啧,小古板,我就不信了!”赵楠眼中燃起斗志,指尖轻轻敲击着盆沿,“看来剂量不够猛。”她决定选个合适的时机,要么“意外”地制造点更亲密的肢体接触,要么……说点更“出格”、更能戳破他那层古板外壳的话试试?比如……直接问他,是不是很讨厌自己?
然而,没等赵楠将她的“勾引2.0计划”付诸实践,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王家那扇简陋的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