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榆是被月芙的叫声喊起来的，醒来时她意识还有些混沌，额前是细碎的汗珠，抬眼望过去便看到了月芙红了的双眼。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月芙泪眼婆娑，那张稚嫩的笑脸都是惊恐，月汐似乎也有些担忧，但依旧规矩地守着床榻，没失了半点分寸。

    她这是怎么了？

    江晚榆只记得梦里好多人都在抢夺她的孩子，她抱着孩子去找了陆怀辞，他是孩子的父亲，不管他是不是喜欢她，总得看在孩子的面上保护她们母子，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人前那般温润如玉的男子此刻却冷冰冰地看着她，她看不懂，直到他直接把孩子夺走交给了别人。

    “我知道你不爱我，可那是我们的孩子，是名正言顺宁王府的嫡孙，你就不怕宁王甚至陛下知道了怪罪于你吗？”江晚榆有些口不择言，泪水顺势而下，她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可她还是不信陆怀辞会这么对自己的儿子。

    陆怀辞没有任何波澜，“王府嫡孙？我不要的孩子永远不会有名分，只有我和瑶瑶的孩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王府嫡孙。”

    那些梦境一晃而过，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近，近在眼前，让她差点分不清现实。

    月芙还在哭哭啼啼，“小姐，你都不知道自己力气多大，我怎么都拽不开你的手，叫也叫不醒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江晚榆只能勉强笑了笑，“怕是前两日落水的旧症还没好，你们别担心。”

    她抬头顺便看了看月汐，她知道月汐也是担忧的，只是这姑娘心思稳重，轻易不会教人看透了心思。

    这几日下的雪堆的很厚，几个小丫鬟正是爱玩的年纪，月芙和竹沁虽然不对付，此刻倒是玩得开心。

    月汐放下厚厚的帘帐，屋里只能听到炭火细碎的声响，她把暖炉塞进江晚榆袖中，本不该多嘴，但还是问了句：“小姐，老太太是免了您的请安的，您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想来不去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就是如此，我才更应该过去。”

    她刚进候府还没多长时间，从上次给老太太请安那次，她能看出老太太是喜欢她的，倒是对江明瑶颇有微词，这种厌烦倒也不是突然而起，更像是经久累积出来的，想来在她回来之前，老太太便不怎么待见江明瑶。

    自己嫡亲的孙女都不待见，江明瑶到底是怎么惹怒了老太太？

    传闻候府老太太及重规矩礼数，这老太太对江明毓和江明秀这两人倒是还算满意，唯独不喜欢江明瑶，若说这江明瑶确实做了什么和这两人不同的事情。

    那便只有“请安”这一件事情了。

    江明瑶自小体弱多病，但也没有孱弱到风吹就倒的地步，可程淑兰心疼女儿，早些年就去求了老太太免了江明瑶的请安。

    看程淑兰那意思，若这老太太不同意，说不定还要落下个苛待晚辈的名声，逼得老太太只能同意，江明瑶一年也请不了几次安，想请便请，这谁心里能舒服？

    远远的，江晚榆就听到老太太房里传来了欢声笑语，这么早谁会去请安？

    月汐踱步向前给自家小姐掀起帘帐，抬眼就看到了正往外走的江慕珏，他看到江晚榆似乎很惊喜，“你今日起的倒是早。”

    江晚榆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三哥早。”

    江慕珏小心翼翼道：“午膳后我带你去瑞和斋买好吃的可好？听说出了几样新奇糕点，好多人抢着买都买不到，我和老板是旧识，他应该能给我几分薄面。”

    少女疑惑抬眸，似乎读不懂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江慕珏解释，“早朝后，我需和几位同僚商议，恐耽误些时辰，所以才决定午膳后，你莫不是因为这个困惑？”

    江晚榆也没再说话，径直进了里屋。

    江慕珏也没多想，只当她同意了。

    老太太是没想到江晚榆会起这么早来给她请安的，往日里除了那几个在朝为官的孙辈会在上早朝前请安，女眷又都是些是年龄小的，万般起不了这么早。

    江明秀倒是比别的姐妹来的早些，但一月也有小半来不了这么早，江明毓又是个跋扈的性子，被文氏宠坏了，即便是有嬷嬷日日催促也还是有大半时间来的拖拉。

    江明瑶？那就更不用说了。

    老太太一想便生气，自那日和众姐妹一起请安后，她还没见过江明瑶的面。

    “晚榆，怎么来的如此早？林嬷嬷，你没把我的话带给晚榆吗？”老太太不解地看向身旁的林嬷嬷。

    还没等林嬷嬷说话，江晚榆便走到老太太身旁，蹲下抓住老太太的手，柔声道，“林嬷嬷是传了话的，可孙女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便想着来给祖母请安，毕竟……毕竟孙女错过了那么多时日，无论怎么做都是弥补不上的。”

    那么个娇俏动人的小丫头蹲在你身边，说话柔声细语，满眼都带着不安和愧疚，不仅没怪你们把她弄丢了十来年，反而责怪自己没有多来请安，任谁能受得了这样的场景。

    老太太简直心疼坏了，直接把江晚榆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我的好孩子，你就是祖母的心肝，傻孩子，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江晚榆顺势靠在老太太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祖母，你说母亲会不会也怪我？”

    老太太不解，“怪你什么？她把你弄丢了这么些年，我没惩罚她就算给她面子了，好在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比那个病秧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话老太太自然不能说，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什么意思。

    说罢，老太太似乎又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慈爱地看着江晚榆，“我刚刚听到你三哥说要带着你去瑞和斋买糕点是吗？你刚回来，和家里这些兄弟姐妹也不熟悉，正可趁此机会增进兄妹情谊。”

    江晚榆没想到老太太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本来是不愿意去的，可看着老太太一脸希翼神色，她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嘴，只能点了点头。

    今日早朝众人皆认为告假人数定然不少，没成想，仅寥寥数人，朝堂之上，气氛紧张到没人敢先开口说话，连龙椅上坐的黄口小儿都安静乖巧了许多，时不时就看向朝堂下右侧的那个男人。

    不过朝事进行的还算是顺利。

    但江慕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翰林院侍读的五品官员会被留下面见皇帝，身边几个都是正一品官员，甚至还有位高权重的世家侯爵，自然里面也有自己的父亲。

    大家议论纷纷实在不懂这是个什么安排。

    直到那人出现，大家才噤了声，江慕珏抬眼望去，那人着玄色外袍，衣领处落的雪还没融化，没有任何表情，及其冷漠的一张脸却还是让人挪不开半分眼，面前这人明明生得一副嫡仙容貌周身气场却萧杀肃穆，极致的反差让人望而生畏，根本不敢直视。

    世人皆知宁王世子陆怀辞高风霁月，自宫变后，百姓传言裴长璟乃地狱恶鬼，生的骇人丑陋，此传言想来也都是假的，但不知道其他传言是否为真。

    毕竟，江慕珏也是第一次见裴长璟。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哪料一道淡漠的声音突然出声询问，“江慕珏可在？”

    众人纷纷扭头，江慕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直地闯入了裴长璟眼中，江源慎赶紧上前，站在江慕珏身边，回：“这便是犬子。”

    ……

    江晚榆自请安后便留在了老太太这里用了早膳，饭后老太太又睡了会儿，江晚榆觉得无聊，便带着月汐摆弄起女子物件，她看到有件未绣完的香囊，便想着试试。

    林嬷嬷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开口便笑道：“这是老奴闲来无事给老太太绣的，老太太最近睡的不安稳，我便想写往里面放些安神的药草放在老太太枕边。”

    说罢，便从里屋重新拿了个新的香囊，只是上面还没绣花，她笑盈盈地递给江晚榆，“老太太要是知道这是五姑娘亲自绣的香囊，怕是要开心的睡不着觉了。”

    江晚榆正有此意，没成想林嬷嬷便通晓了她的心事，月汐上前接过香囊，仔细回想着裴夫人交代给她的事情，她家小姐大概是不会绣花儿的，从月芙那三脚猫的针线功夫就能看出来了。

    外面风雪还没停，便听闻一阵催促杂闹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冷风裹着风雪便吹了进来，江源慎径直走了进来，神色严肃。

    林嬷嬷见状，赶紧回里屋把老太太喊醒，这个时候，侯爷冒着风雪回府，神情紧张，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老太太商量。

    老太太直接把江源慎喊了进去，江晚榆此刻就在暖阁里待着，江源慎看到她也愣了几分，轻声询问了几句关心的话，似乎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江晚榆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人，那么着急进来却不说什么事，反而问这些有的没的，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商议，但不是她有资格能听的事情，随后，她便找了个理由回疏月轩了。

    她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事情。

    但还是在用晚膳的时候，从月芙那里听到些只言片语，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是三少爷江慕珏被小皇帝单独留在了皇宫。

    天都知道，那哪里是什么小皇帝。

    分明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裴长璟才对！

    怪不得江源慎神色慌张，堂堂侯爷怎么也不至于露出那样的神色，除非是他也摸不准那人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