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本座，上仙何须行此大礼？”
明瑶五体投地趴伏在地，好不狼狈。
还没从地上起来，就听头顶响起这道低沉讥诮的嗓音。
这声音，这语调，隐隐耳熟，而敢自称本座的……还能有谁？
但明瑶一时顾不得这些，因为她这一摔，随身携带的玉箫竟摔了出来，直接给摔碎了。
断成两截！
明瑶：“……”
这下真成“玉碎”了。
这不是上古神器吗？怎会如此轻易就碎？
难道到了魔界，仙界的神器也失去了神力？
明瑶忙手忙脚乱把玉碎拢起来，紧接着，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还趴在地上，视线只能看到面前的雕花地板，还没抬头，就已经能够感觉出，周围的气氛非比寻常。
明瑶愣愣抬头，看向座上那人。
几日前遥遥一见的大魔头，此时正以手抵额，闲闲的坐在玉座之上。
和他残暴的性情完全不相符，男人生着一张俊美昳丽的脸，好看得过了头，但满身邪肆危险，有种碾压级别的强大气场，让人不敢逼视。
明瑶倒还敢傻愣愣看着人家，但她衣褶间的雪宝，小身板吓得抖啊抖，整只埋起来，连头都不敢冒。
扶渊的视线也落在明瑶身上。
目光幽冷，又极其轻描淡写，仿佛没有什么实质。
又似乎……她只是个无关紧要之人，那眼神看着她和看一样死物没有半分区别。
明瑶：“……”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瑶忙低下头，收回视线，心跳如擂鼓。
空气压抑到凝滞。
明瑶很快发现，大殿内不止扶渊一人，还站着一二三四五……六个人。
站在扶渊右下首的年轻男子，很是面熟，明瑶认出正是当日行船去迎亲的领头男子。与他对称的位置，也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而站得较远的四人，年龄较长，面目威严端肃。
明瑶猜测，这大概就是魔界赫赫有名的光明左右使，以及“风雨雷火”四长老。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明瑶身上。
不止明瑶屏气凝神，整座大殿都落针可闻。众人看着突然闯入——还是以这种方式摔入的明瑶，神情各异，心思各异，但无一人敢表现出来。
明瑶：“…………”
这下真的很难收场。
明瑶不敢再去看扶渊，自己默默从地上爬起来。
她能感觉到，座上那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太荒唐了！
堂堂天界第一神女，就这么大咧咧的在魔界众高层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而且，看这阵势，显然魔界高层在密谋要事，她就这么从殿外摔进来，倒像一直躲在殿外偷听。
虽然她根本什么都没听到，但说出来恐怕很难取信于人。
明瑶试图蒙混过关，仿佛刚才发生的事不存在：“哈哈，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其实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打扰了，这就告辞。”
趁没人说话，一抱拳，一转身，拔腿就走。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扶渊漫不经心的磁性嗓音：“上仙请留步。”
明瑶：“……”
不叫还好，本来只是走，一听赶紧跑。
然而，刚跑到大殿门前，大敞的殿门就直接“砰”的一声，在她面前，猛地关上。
明瑶：“……”
死寂两秒后。
一道低笑打破了压抑的平静。
明瑶：“…………”
好家伙。
三界人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竟硬生生被她给气笑了。
＊
明瑶一瞬间隐约听到，四五道倒抽凉气的声音。
雪宝不出所料，又吓晕死过去，已然人事不省。
明瑶暗吸口气，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大殿内，眼眸半垂，不敢去看座上之人，表情倒显得无害无辜。
僵持半晌。
扶渊从座上起身，一步步朝明瑶走来。
其余人低眉耷眼，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明瑶一直低着头，但能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更有强大气息，朝自己碾压过来。
她强作淡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最终，扶渊在她面前站定。
明瑶的视线里，多出一双脚，绣着暗金云纹的衣摆，拖曳在地。再往上……
再往上，她没敢看。
相距极近，明瑶心弦紧绷，无端感到一股迫人压力，将她笼罩裹挟。
鼻端隐隐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某种木料香，淡而清冽。
“上仙。”
良久，扶渊缓声开口。
迟疑一秒，明瑶抬头，对方足足比她高出一头，压迫感更重。
刚一对上对方狭长的凤眸，明瑶便眼睫一颤，脚下一软，差点跌到地上去。
之前扶渊抬手灭天兵，过于玄幻，也过于快速，对方的焦点也不在她身上，明瑶虽然已经见识过扶渊的可怕，可是感受很悬浮，并不深刻。
此时此刻，才有了确切体会。
难怪三界都对他惧之畏之。
扶渊眸色幽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挑眉道：“既然上仙不认路，本座就亲自送上仙回去。”
明瑶：“……”
哈哈。
倒也不必亲自送。
＊
扶渊走在前面，背影高大挺拔，鹤骨松姿，气势凛然，让人不敢靠近。
明瑶不远不近跟在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本想见到扶渊，但是现在真见到，只有害怕。
这要怎么取对方心头血？
似乎、恐怕、根本不可能。
要知道，她这可是“白月光”的待遇，而且还是惦念了三百年的白月光，结果，就这？
可见扶渊此人，是何等的冷心冷情，薄情寡性。
若非白月光，她此时恐怕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一路遇到众魔修，无不磕头恭迎，见到扶渊，战战兢兢，竟是比明瑶怕得还厉害。
明瑶只顾埋头走路，对魔界还不甚熟悉，以至于到了寂梧宫殿外，扶渊已经停下脚步，都没察觉。
直到她的脚踩上一片华贵衣角，她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地面怎么突然铺起了绸缎？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猛然反应过来……
已经晚了。
空气似乎静寂了一秒。
明瑶迟疑的抬头，就见大魔头正低头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毫无情绪，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明瑶：“！！！”
今天是叠了什么倒霉buff吗？
人一旦害怕出错，就一定会出错，而且还会触发连锁反应。
明瑶顿觉自己这只脚别想要了，颤颤巍巍收回脚。
她强装着淡定，伸出手，想帮对方擦擦被踩到其实也不脏的衣角，妄想亡羊补牢。
但她刚伸出手，还没捞到衣角，扶渊已经出手，掌风化作利刃，迅如闪电的把那片衣角割了下来，碾成粉末，连渣都不剩。
明瑶：“……”
杀“衣”儆猴？
这倒更像是碾成渣都不愿再被她碰一下！
早听说魔尊扶渊有严重到令人发指的洁癖，与他人任何程度的接触都不堪忍受。
今日一见，传言非虚。
明瑶毫不怀疑，如果她此时不是顶着玉瑶仙子的身份，恐怕被碾碎的就是她那只胆大妄为的脚了。
甚至还包括她这个人。
一阵沉默。
明瑶心里盼着扶渊赶紧走，不要再多生事端。
好在这魔头对这白月光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现在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了，好像她不存在。
扶渊也确实无意踏足寂梧宫，并无进殿打算，转身，似乎便要离去。
明瑶暗松了口气，脸上甚至露出一个笑，悬着的心终于……
“啊啊啊！瑶瑶，瑶瑶，好可怕！大魔头太可怕了！吓死我了呜呜呜！！我们不要待在这了，我们还是走吧呜呜呜！！！”
明瑶：“……”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雪宝嚷嚷完，就看到了主人正对面抱臂而立的大魔头本尊，两眼一翻，再次晕死过去。
明瑶接住雪宝，藏入袖中。
一抬头，却对上扶渊似笑非笑的目光。
明瑶：“……”
扶渊嗤笑一声，似乎被逗笑了，尾调上扬：“大魔头？”
明瑶：“……”
扶渊：“可怕？”
明瑶：“…………”
主仆俩有外人在，一般都是在识海里对话，偏偏雪宝刚醒，脑子不清楚，声音嚷嚷的还大。
这下连狡辩都不能。
扶渊神情莫辨，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得出结论：“上仙竟如此害怕本座。”
“……不是。”
明瑶硬着头皮强撑，有种死人微活的平静，微笑：“雪宝胆子小，平时见到一只蟑螂都怕。它不是有意冲撞魔尊大人，还请魔尊大人看在雪宝是我唯一陪嫁的份上，不要同它计较。”
雪宝虽是一只拇指大小的小蘑菇，但好歹也是“娘家人”，希望扶渊不看僧面看佛面。
扶渊不置可否，视线凝在明瑶脸上。
明瑶被他看得笑容发僵。
魔尊心海底针，这魔尊大人的心思真是半点让人看不透。
就在明瑶笑得快哭出来时，下一刻，扶渊凭空消失在她面前。
明瑶：“……”
好、好炫酷的瞬移！
不愧是修仙界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