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一年级时还没有开始上晚自习，李暖洋在家吃过晚饭便拿出何大佬的数学重点本，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番事业，然后不到五分钟就绝望的合上了笔记。数理学霸的逻辑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了，她在公式与公式之间分明没有找到相关的联系，必然是他那超乎常人的大脑省略了一些自以为不重要的步骤，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结论。

    于是隔天她郁闷的把笔记还给何煦，闷闷的说，“对不起我是真的蠢，您老还是另寻高徒吧”。何煦憋笑，李暖洋忧愁，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她转身要走之前，手里被塞了张纸条，是何煦的手机号。

    “不会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教你。”他顿了顿，“这又不难，花不了我多少时间，就当是……放松一下大脑。”他恶劣一笑。“晚上八点以后给我打电话。”

    李暖洋瞪了他一眼，不过扪心自问自己的数学确实需要提提分。而且她仔细看过何煦的作文，写的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糟糕，甚至还不错。就考试而言分数绝对够用了，说到底其实是自己占了便宜……也可能是大佬一时的心善，她得好好把握住。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笔买卖，必须是大写的成交。

    何煦很会教人。明明重点本上寥寥数笔带过，但是电话里却耐心的推导公式，把那些在他脑海里却不需要经过动笔的过程逐一掰碎了讲给李暖洋听。她日复一日认真的记下每一道笔记，笔记本越来愈厚，纸张上也都是他的劲秀的字迹。她也懂得投桃报李，把每一周何煦的作文进行详细的检查。哪里的引经据典需要加强，哪里的语句不够顺畅，那些字词可以更好的替换，都用细细的圆珠笔在一旁标注清楚。

    两人间的距离也因为方梨雨与刘天行渐渐靠近。小情侣的校园约会偶尔也会拉上俩倒霉蛋作为遮掩，他们有时偷偷翘掉自习课，挤在刻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校碑后方边吃小卖部的零食边聊天。何煦一般并不多话，有时干脆带上书自习，也会在一旁听着李暖洋咕咕唧唧的和小俩口插科打诨。

    方梨雨与刘天行这会腻歪到旁边的小树丛里去说悄悄话了，李暖洋识趣的走的远远的，到石碑后方大榕树的树荫底下找到了正在背英语单词的何煦。何煦听到落叶被踩碎的沙沙响声，抬起了头。

    李暖洋对上他的视线，没话找话说的的问道，“你平常光听我们说话，不会觉得无聊吗？”

    “没什么，就当观察物种多样性。”

    “？”

    “你八卦的时候逻辑倒是挺清楚的，平常却连个数学证明题都写不明白，我觉得挺有意思。”何煦凉凉道。

    “……王八蛋。” 李暖洋真后悔自己开了口。

    何煦早已准备好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包装精致的礼盒，上面还有漂亮的粉色蝴蝶结缎带，“给。”

    “啊？这是什么？”李暖洋默默接过，有些摸不着头脑。

    何煦耐心的解释，“你的生日，不是下周吗？”

    李暖洋屏住呼吸，她没想到何煦会记得自己的生日，更没想到会收到他的礼物。她以为男生都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的，何况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属于是，呃，不远不近，合作利益，勉强绑定？

    “我可以打开来看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向来从容的何煦难得露出了一丝不自在，“咳咳，回家再看。”

    纤细而茂密的榕树叶挡不住漏进来的金色光芒，一声大过一声的蝉鸣也压不住藏在宽大校服里面愈发鼓噪的心跳。

    方梨雨跟刘天行逛了一圈回来就看到李暖洋捧着个盒子一言不发，还有马上低头看书的何煦，两人的耳廓似乎都有微微的红。两人对看一眼，坏笑道，“暖洋洋，你俩啥情况？”

    “暖洋洋？Hello？申请重新连接蓝牙？”方梨雨无情的把冰镇可乐贴在李暖洋脸颊上，强行把陷进回忆里的李暖洋重新召唤回来。

    “嘶—好冰---”李暖洋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委委屈屈的说。“刚刚你问我什么？”

    “我说，你俩啥情况呢？”方梨雨啪的打开了易拉罐，啜了一小口，优雅的像是在喝红酒。

    “啥情况也没有，我俩工作上交集应该也不会太多，顶多一两个月会见到一次吧。”

    “阿行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方梨雨微微一笑，“何煦说你打了他一顿，还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不顾他的死活。”

    “？”

    李暖洋无语，这人的脸皮还能更厚一些吗？

    “啊啊，我个人是很支持你这个行为的。毕竟好意思十年不联系的人也是他，你就算再把他弄死一次也不为过，你做不到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方梨雨冷酷的说，同时一掌捏瘪了铝罐，李暖洋严重怀疑她把它当成了某人的头。

    “别这么捏罐子，小心割手。”李暖洋皱着眉拉开她的掌心检查，同时惊讶这个女人力气居然这么大，难道这就是举铁的力量？她有些心动，因为看来她那一掌打得还不够狠，还能让何煦肆无忌惮的在外面满嘴跑火车。

    “别担心，阿行也站在你这边。当年他俩关系那么铁呢，还不是说不联系就不联系，现在装可怜给谁看呢，”方梨雨冷笑道，“不过在同一个州住了这么多年居然也没碰见过，真是绝了。华人圈子也就这么点大，看来何煦还真是跟以前认识的人都没一点来往，不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逃出来了吧。”

    李暖洋回想了何煦高三那年种种称得上怪异的行径，总觉得自己漏了很重要的线索。她原本以为是高考带来的压力才使他变得暴躁易怒，而其中最伤人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看着他一天天失去生气，但在他封闭自己拒绝交流的情况下，她只能无可奈何的干着急。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也因为如此，她当时才会毫无怀疑的就相信了何曦的话。

    何曦……又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误导性极强的话？如果当年过世的不是何煦，死的又是谁？何煦为什么突然失踪？她心里有个巨大的谜团，何煦跟刘天行说的解释完全是避重就轻，相信刘天行也并没有买账。而那天她所说的话足以让何煦明白其中误会的关窍，但何煦显然不准备开口，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虽然她再度见到了活生生的何煦，但很多事情跟他失踪前的最后一年一样并没有改变。有些东西得要当事人愿意开口，问题才得以解决。

    “不管怎么说，暖洋洋你可别轻易的原谅他，他在我心里是个大大的黑名单，”方梨雨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不过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一样。他有他的难处，难道你就没有吗？而且……”她盯着李暖洋犹豫良久，还是决定说了，“……他跟阿行说，你俩就没在一起过。”

    李暖洋停下转动的椅子，坦诚道，“他倒也没说谎，我们确实不是男女朋友。”

    方梨雨急道，“怎么就不是了，你俩当时那么好，事实婚姻你懂吗……”

    李暖洋连忙摆手，比了个停下的动作，“我俩以前最多也就拉拉手，更多的也没有了，请停止您奇怪且错误的普法行为，谢谢。”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确实……很喜欢他，但他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待都不好说。他对天行也没坦诚，也许他已经决定跟过去割席了，我只是凑巧又把他搅了进来。他那天对我道歉，说不定也只是为了之后工作不要太尴尬而已，我不会想太多的，你放心。”她安抚的拍了拍方梨雨的手，“对我有点信心嘛。”

    “一点也没有，”方梨雨干脆利落的反驳，“你那么容易心软，那么容易受影响，不然也不会跑来这里了，是不是？”她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害怕，怕你再一次被他伤害。你除了工作，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李暖洋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方梨雨与李暖洋谈到深夜，于是在她公寓住了下来，两个女孩凑在一张床上是势必无法睡觉的，总是东拉西扯的聊天，不知道最后是谁先睡着了，对话才终于平息。

    李暖洋慢悠悠醒来的时候，方梨雨已经走了，还贴心的做了爱心早餐。保温盒里是煎的漂亮浑圆的松饼，盒边还贴心的摆放了奶油与枫糖浆。盒上是艺术家龙飞凤舞的笔迹：先走了，今天得去看画展的场地。落款是颗手绘梨子，她捂了捂心口，今天也是羡慕刘天行的一天。

    她边吃着早饭边点开手机，看到了一则新的好友申请。她昨夜没打开手机查看，看到来自同一个人的两条验证讯息。

    第一条：我是群聊“Sunshine温暖大家庭”的Ethan。

    第二条：暖洋，我是何煦，我申请使用一次豁免权，请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