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十二年的建康城,秋意渐浓,金桂香气四溢。
公主府
秋日的晨曦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落在青玉地砖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元疏桐静坐于鎏金铜镜前,镜中女子眉似远山轻黛,眸如寒潭深邃,睫羽纤长如蝶翼轻颤,鼻梁秀挺似玉雕,唇瓣不点而朱,任由侍女青黛轻柔地为她梳理如瀑布般垂落的青丝。她平日不施粉黛,天然姿容已如冰雪初凝,目若秋水,唇似含樱,周身透着澄净气韵,只静静端坐,便令满室生辉。纵是素面无妆,那等倾国倾城的容色也让鎏金镜盏都失了光彩。
“殿下今日要佩戴这支凤钗吗?”青黛捧起一支累丝嵌宝金凤钗。元疏桐轻轻摇头,指尖划过妆匣,挑了一支素银簪花。
“今日不出府,不必如此隆重。”
她起身时,杏黄色广袖流云裙如水般倾泻而下,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步态轻盈似弱柳扶风,纵是清冷神情,那国色天香的气韵仍如清风拂面,让满室陈设都成了陪衬,腰间仅系一条浅碧色丝绦,整个人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唯有腕间一枚羊脂玉镯透出几分温润,那是去年生辰时皇后所赐。
元疏桐走到书案前,随手翻开昨日未读完的《东观汉记》。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案几上,与一封烫金请柬并排而置——那是三日前谢府送来的赏菊帖。
疏桐公主放下手中的《东观汉记》,指尖在竹简上轻轻摩挲。
“殿下,谢府的马车又到了。”青黛捧着新沏的云雾茶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元疏桐恍若未闻,只是将请柬随手拨到一旁:“拿去烧了。”
“殿下,谢世子又来了”,门外的小侍女怯生生地禀报,“说是有要事……”
“不见。”元疏桐的声音虽不大,却冷冽得让满室的侍女都纷纷低下头去。
自景和南渡以来,这已是士族门阀把持朝政的第三十八个年头。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等世家大族,连出行的车驾都奢华得胜过皇室三分。太极殿的圣旨难以传出建康城,而乌衣巷的一句闲谈却能震动整个江南。
“公主殿下”,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侍卫急促的脚步声,“谢世子他……”
元疏桐的眉头微微蹙起,几不可察,指尖在书页上不自觉地用力,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表姐这里的门槛,比太极殿还难进。”
随着这声带笑的抱怨,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然越过阻拦的侍卫,径直踏入内室。
来人正是元疏桐母后谢皇后的侄儿谢临风,他今日身着一件靛青色织锦长袍,衣料上暗纹流转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青松。他容貌俊朗得近乎夺目,剑眉斜飞入鬓,眼眸亮若星辰,鼻梁高挺线条利落,唇形饱满色泽偏淡,笑起来时左颊隐现酒窝,眉眼间却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这般英俊潇洒的模样,在整个建康城的世家子弟中也难寻第二人。
满屋侍女慌忙行礼,元疏桐依旧俯身站在书案前,不紧不慢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卷。
谢临风深知元疏桐对他并不待见,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黏在她垂落的青丝、纤长的指尖上,连她翻书时衣袖微动的弧度都不愿错过,对她的冷漠早已习以为常,反而凑近案几,随手拾起她方才在读的竹简。
“《东观汉记》?表姐还是如此好学”,他指尖轻轻划过简上“外戚专权”四字,忽然笑道,“不过如今这世道,倒是我们这些士族更像是外戚。”
这话说得轻佻,却是事实。自先帝驾崩后,朝中三品以上要职尽出士族。就连元疏桐的父皇想修缮一下太极殿,都要看谢氏家主,也就是谢临风父亲的脸色。
“世子擅闯公主府,不合规矩。” 元疏桐声音平静,翻书的动作没停,对谢临风的话置若罔闻。
谢临风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指尖因紧张微微泛白——这南海明珠是他寻遍三城珠宝商才觅得的,只觉唯有这般莹润的珍宝,才配得上元疏桐那倾城之姿,“看,我特意为表姐寻来的南海明珠,镶在凤冠上一定……”
“如此珍宝不必送来公主府暴殄天物”,元疏桐打断他,“世子若无正事,就请回吧。”
谢临风笑意不减,反倒凑近一步,低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这么生疏?”
他靠得太近,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混着一丝酒气,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发丝,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秀丽的侧颜,让元疏桐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眼底冷意更甚,“你醉酒了。”
谢临风低笑一声,眸光灼灼地望着她,那目光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痴迷,语气暧昧,“酒没醉,倒是表姐你让我心醉。”
说罢,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元疏桐偏过头去躲开了他的手。 谢临风也不恼,反倒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了一下,嗓音低哑:“表姐,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相告。”
元疏桐挣了挣,没挣开,索性由他握着,仍旧盯着书卷。
谢临风勾唇一笑,眼里含着压抑不住的期待与痴迷,目光紧紧锁着心上人冷艳的容颜,一字一句道——
“陛下已下旨,为我们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