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面具遮挡也让人难以忽略姜知闲的贵气,但凡有心人便能观察到她那色彩斑斓的流光锦裙,在光晕下折射的莹莹金光。
此等衣料在制作时便融入大量金丝线,长安城内无一家成衣阁售卖,甚至城中贵女也未必能买到布料定制。
不少戴着面具的妙龄少女经过姜知闲时,口中连连赞叹,眼睛更是凝在那新鲜的衣着打扮上挪不开眼。
忽而一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男子自前方直奔姜知闲所在位置,大剌剌挡在她面前,油腔滑调道:
“小娘子自己一个人吗?”
“夜里黑,在下送你回去吧。”
姜知闲心中正思索县试如何应对,被突如其来面具惊到,捂着胸口连连后退。
“啧。”姜知闲美目白眼一翻瞪了他一眼,“不必了。”懒得搭理此人,错身经过。
哪知那人似是没听到一般,伸出五指便向姜知闲面上抓去。
姜知闲出于本能向后仰身,然而已来不及,那手指一人将将触碰到她的面具。
她今日出门没带人,亦未坐马车,只同沈墨卿二人一路走来的。
眼下面前突然出手的怪人令姜知闲措手不及。
后仰的角度过大,姜知闲腰身悬在半空,眼见着向后跌去。
背后被一只温热的手托住,将她即将摔倒的身形扶稳。
姜知闲侧首看去,是“早已离开”的沈墨卿。
面具之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与紧绷的嘴角让他看起来凌厉而陌生。
似乎是遮住了脸,沈墨卿一改往日的温润端方,骨节突出的修长手指抓住那人手臂向后拧去。
“啊——”那人呲牙咧嘴,疼得直呼“放手!”
“皇城之下,如此放肆,该将你交到金吾卫去。”沈墨卿冷漠的声线,配上他足足高出一头的挺拔身姿,将那怪异男子唬住。
男子直接吓得求饶,“郎君,放过我,我错了,我是受人指使的。”
“谁?”两人异口同声,姜知闲跟沈墨卿视线相触,又悻悻移开。
“我,我也不知,那人只让一个小乞丐递给了我一张纸条,和白银五十两。”
姜知闲皱眉,她自来到这里除了沈墨卿,应是未得罪过什么别的人,遂接着问道,“他让你做什么?”
“他、他说要拆穿小娘子的真面目,让长安城内的人都看看,你……你……”
“你什么你?快说!”姜知闲呵斥道。
“说小娘子你夜里与男人私会,伤风败俗。”男子知自此事龌龊,说话声越来越小。
这一幕如此熟悉,赫然是书中情节,二皇子在姜知闲她爹那吃了闭门羹,故意败坏姜知闲的名声,再假意大度求娶。
虽然她的到来改变了许多细节,但关键节点并未受到影响。
唯一不同的是,书中沈墨卿似乎并未参与此事。
沈墨卿听了他的话,手指一紧加重力道,男子疼得哇哇直叫,
“不是兄弟,我都如实招来了,你怎么还越来越使劲呢。”
沈墨卿回神,才发现男子露出的手臂已然成涨紫色,活像一只猪蹄。
刚刚走神,不自觉下加重了力道,不过对于这样的人,沈墨卿本就不会手下留情。
转头看向姜知闲,“娘子可有不适?”
沈墨卿碍于身份,第一次未以姜小姐相称,姜知闲怔愣一瞬,呆呆的摇了摇头,“没。”
她看向那男子,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语气欠欠道,“既然已经收了银子,还是交给金吾卫吧,也为皇城做点贡献。”
唔……就说诬陷……不,是当街袭击民女。”
“什……什么?”男子愣住,他怎么也想不到,五十两银子,就是让他做这种下狱的买卖。
“我……还有线索。”男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有那张纸条,你们可以拿去比对字迹。”
“哟,懂得不少嘛,你不说我便要搜身了。”姜知闲讽刺道。
她勾起一边唇角,声音中带着慵懒,暗暗向男子施压,“拿出来吧。”
“若放了我,便将纸条交给你。”男子不放过谈条件的机会。
姜知闲玩心大起,与沈墨卿对视一眼,乐呵呵道,“好啊,答应你。”手心朝上,伸向男人面前。
沈墨卿卸下手中力道,如同守卫一般站在姜知闲身侧,身体呈半环绕姿势,以防男子突然发难。
怪异男子揉了揉肿胀的手臂,在衣襟内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泛黄纸条。
他警惕地看向玩世不恭地貌美女子……以及身旁的……护卫。
哆哆嗦嗦的手握着纸条,小心翼翼递过去。
姜知闲见他磨磨唧唧甚是不耐,一把抢过那纸条。
大致扫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男子见状转身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沈墨卿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将其揪住。
男子被勒得脖子一紧,双手扯着衣领,发出“嗬嗬”声响,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音,“报……官,我……要报……官……”
姜知闲绕到他身前,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将他面上青面獠牙的面具摘下塞在他腰带上,“走吧,小郎君,我们带你去报官。”
“前方便有金吾卫,同你一起说道说道。”
周围有不少围观的人,见这架势保持一丈距离看着男子的脸指指点点。
那男子长相普通到下次姜知闲见到都未必能认出的是程度。
此时垂头丧气,被沈墨卿推着走,如同丧家之犬。
姜知闲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沈墨卿默默跟在身后。
将人交给巡逻的卫士时,姜知闲特意强调,“大人,我与表哥今日游玩之时突遇这歹人袭击,您可要‘好好’调查一下他。”
金吾卫多与皇城权贵打交道,一眼便瞧出两人气度不凡非寻常人,忙应和道,“娘子与郎君放心,我等定会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那便在此谢过了。”
姜知闲拉着沈墨卿离开后,
方才的卫士看着男男子,与同队卫士道,“今日倒是正好有送上门来的任务。”
同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我总觉得那郎君背影有些熟悉。”
他常在宫中出入,今日巡市有一卫士突发疾病,替补到这纯属意外。
看着那如松挺拔,身长玉立的身影,莫名其妙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御史中丞沈墨卿。
而后他笑着摇摇头,御史大人平日里看着温和有礼,实则对谁都很疏离,想来是他看差了。
此时听得同伴惊呼:“你——”
他转头看过去,方才样貌平平的年轻人将手伸向耳侧,撕下来一张皮……
沈墨卿手中还拿着先前姜知闲在街边相中的那些小玩意,叮叮当当坠在臂弯上。
两人一路来无人说话,姜知闲踢着路边石子,率先开口:
“沈砚之……”
“你不是……离开了么?”
沈墨卿沉默了一会,温声道,“砚之同姜小姐一道出府,自然也要将人送回。”
“那……你一直在我身后?”
沈墨卿:“是。”
“哦。”“勉强原谅你了。”
声音很小,沈墨卿没听清,问道,“什么?”
姜知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没听到算了。”
尚书府已近在咫尺,沈墨清停下脚步,“姜小姐,早些回去吧。”
“那个……沈砚之,你明日还来吗?”
沈墨卿眉梢微微挑起,用眼神询问:“?”
将手中拎着的小玩意交到姜知闲手中,垂头耐心等待着
姜知闲原地踌躇,犹豫片刻。
“嗯……十日之后便是县试。”
“若姜小姐不嫌砚之叨扰,砚之便继续来。”
“哦,行吧。”
“我的表字是风眠。”说完,姜知闲头也不回向府内跑去。
前后不搭的一句话,却让沈墨卿心中泛起涟漪,稍纵即逝,只余夜风中的一句“风眠小姐”在原地徘徊。
沈墨卿回到府中便察觉不对,门扉处他特意放置的丝线被动过。
推开门,果然——
内室烛影晃动,在地面上拢起一丝微光。
阿轩昏睡在梨花木桌上,沈墨卿握紧手中折扇,向里间走去。
一人影背对他而坐,听到动静转过头——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逐渐显露。
正是在黑市交给金吾卫那人。
沈墨卿挥开折扇,此扇名为照山河。黑白水墨山水画的扇面在光影照射下发出点点星光,平日里的装饰品此时散发着寒芒。
无人知晓此扇面为玄铁与钢融合而成,削铁如泥。十六根扇骨之中内嵌暗器,触发机关可直取要害。
“谁派你来的?”沈墨卿面上往日挂着的温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压低的眼梢,如同寒冰的眼神。
那人不以为意,淡定道,“沈大人莫不是不想找父母的线索了?”
沈墨卿嘴唇紧抿,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问道:
“条件?”
男子言语中透着志在必得,一是放松警惕,“不要插手姜家女的事。”
哪知沈墨卿突然发难,折扇在空中划出弧度向着那人飞去。
那人反应不及,面具一角连同额上一片头发均被削下,照山河在空中回旋,好似有意识般落在沈墨卿掌心。
男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利刃反应不及,白光一闪,“当啷”面具一角掉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沈墨卿黑色瞳眸如平湖不惊,声音轻轻道,“我插不插手是我的是,轮不到他人置喙。”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下次若再不请自来,别怪砚之无情。”
“好,好,好,沈砚之,你给我等着。”男子捂着的半边脸上,浓密的眉毛被斜斜划了一道,伤口开始微微渗血。
他恶狠狠看了沈墨卿一眼,将脚边面具一角踢开,喘着粗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