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年轻男人,那人肤色苍白泛青,嘴唇发紫,湿漉漉的黑发黏附在额头和颈部,夹杂沙粒和海藻。
上身穿着被海水浸透的黑色衬衫,部分布料被礁石撕裂,左肩上一条伤口渗着血丝,下身着卡其色长裤,紧紧贴着大腿,一看就不是岛上的人。
只一瞬间,强烈的宿命感席卷丛郁嘉的全身,这就是当年她哥哥,落水的地方,而今天又有一个人落水还被冲到了这里。
“救人,快救人!”内心深处发出的指令让丛郁嘉顾不上恐惧,她赶紧上前查看男人的情况,她用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好像还有一口气,但不多。
赶紧施救。她脑中快速搜索救援步骤,庆大每年都组织教职工和学生急救培训,真是感谢自己认真听了课。
她跪在男人旁边,脑中回忆急救步骤,两乳连线中心点找准位置,一手掌根贴紧胸部,另一手交叉扣紧,开始有节奏快速按压,手指不能翘起不然有可能肋骨骨折。
她毕竟不是专业医护人员,又不是很有力气,心肺复苏大力运动下不一会儿就感觉疲乏了,但她咬牙坚持,人还活着,一定要救活。
时间又一次仿佛停止流逝,丛郁嘉发狠了上下按压,她来不及用手机记时到底按了多久,只记得教官说不能停。
不能停!她好像穿越回了10年前,而面前的男人正是她的哥哥,男人的胸腔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起伏着,但好似还没有反应。
难道她要再一次经历10年前的痛苦吗?她近乎要哭出来了,“求你,一定要争气,快回活过来啊!”
她手上不停,心中默念,这是老天给自己弥补的机会,这一次,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就在她近乎崩溃的瞬间,男人终于有反应了,她赶紧停下检查。伴随着一声喘息,男人剧烈咳嗽起来,丛郁嘉赶紧将他头侧过来,一口水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她把手搭在男人颈动脉上,出现了可触及的搏动。
她眼中闪烁着,好像成功了,赶紧又检查男人口中是否还有异物,确认没有后准备做人工呼吸。
之前培训课上,只是对着道具人练习,这次真枪实战她还是很紧张,但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轻轻抬起他的下颌,让他的头呈后仰状,打开气道。
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男人的鼻子,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嘴唇包裹住他的嘴唇,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惊但却丝毫不敢耽误,匀速吹气一秒,然后,她看见男人的胸腔隆起了,赶紧松开了捏鼻子的手指,胸腔回落了,她做到了!!!!
她赶紧按照刚才的环节又为男人做了几次人工呼吸,几次下来感觉他的唇色由青紫慢慢变成了淡粉色,丛郁嘉刚刚紧张地快要呕出来的心,稍稍平复一点。
随即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20和110,可一看手机屏幕,这可如何是好,一点信号都没有。
又尝试打了10086搜索信号于事无补,她只是受过一点训练,能把男子从死神线上拉回也只能说是侥幸,这会儿没有专业人士来救助她心里顿时又发慌起来。
男人浑身湿透的衣物冰凉紧贴着身体,很容易失温,那样又会再次陷入危险。
刚刚情况紧急,丛郁嘉一刻也没有多想,想到她得帮这陌生男子脱去身上衣物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那丝害羞比起救人,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现在的难题是怎么把他带回家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海上打渔的人。遇上了刚刚突然出现的暴风雨后侥幸被冲到岛上,不过看着着装应该不太像。
不过失踪了一个人,外面也一定在寻找,想到这丛郁嘉想到了个主意,她将男子上身的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慢慢帮他脱去衬衫,然后把衬衫挂放在海滩边的礁石上,这样如果有人来看见衬衫就知道他之前在此停留过了。
丛郁嘉将他慢慢扶坐起来,一只胳膊把他架住,另一边将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跪倒在他面前,背过身去用自己的后背接过他的上身,然后缓缓起身。
不得不说,她一个小姑娘想要背起一个成年男子还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何况又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人,更加艰难。
救人救到底,丛郁嘉抱着这样的决心,身体像打了肾上腺素一般,愣是站了起来,随着一股惯性,她双手分别勾住了男子的腿,艰难地往家里走去。
这会儿虽然雨停了,但是男子还光着上身,丛郁嘉尽可能的加快脚步,但却有如巨石压顶一般,不知用了多久,终于将这庞然大物背回了家,将轻放在了床上,又找了两个枕头将他上身垫起,防止再有水出来。
丛郁嘉喘息片刻,便赶紧找来小毯子给男子盖上上身。接下来……
还有湿着的下身,裤子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了明显的弧度。不管那人听不听得见,丛郁嘉给了一句:“失礼了,不过是为了救你,多担待!”
她将毯子向下拉了一些,然后拿起剪刀将裤子剪开扯下….接下来是……内裤……她尽量别过脸去。
随着手上的动作,丛郁嘉脸开始烧得通红,这些年她一门心思忙着学业,不想也没有精力谈恋爱,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男人的身体。
“没关系,我在救人!”
就是这样。
她又赶紧看看是不是能打出去电话,还是没有,她将手搭在男子脖子上,脉搏还有些微弱,但是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天色渐晚了,如果没得人过来救援要守着他了。
她也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找了一条新毛巾,倒了一盆温水开始帮他擦拭肩膀上的伤口。那伤口从左肩到胳膊不到10公分的样子,看样子不算太深,但在这被泡得雪白的皮肤衬托下还是有些触目。
担心伤口感染,她拿起堂婶家的钥匙快步过去翻找了药箱又赶紧跑了回来,这会儿外面不下雨了,她祈祷手机信号赶紧回来。
堂婶家药箱果然没有什么专业包扎的东西,她只得先用碘伏先给伤口消毒。
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丛郁嘉决定先帮他把头发吹干,刚才事发紧急,他的头发又遮住了半张脸,她甚至都没仔细看这男人长什么样。
她一边吹一边拨弄开男人的头发,露出整张脸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这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有着流畅线条的脸型,清晰的下颚,虽然未睁眼,但眼裂立体的弧度能想象到睁开双眼时一定很有韵味,鼻梁高挺,唇形饱满……
这人莫不是?
她迅速拿起手机,点开郝言发来的照片,不是他是谁?
*** ***
丛郁嘉心里又震惊了一下,她救这个人,是韩颂!
她虽不太关注娱乐八卦,但是她知道这样的话在网上的关注度一定会非常大,那样应该很快就能有人找过来了。
头发很快吹干了,她又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感觉博动较之前更有力一点,怎么还没醒啊?
现在又不能上网,她一时有些没有头绪,只能凭着日常经验判断。眼光扫到自己的iwatch时突然想起可以测血氧来着,她赶紧摘下手表轻轻戴到韩颂的手腕上,然后将他的手放平,找到测血氧的页面,页面上闪着光芒的圆圈转啊转,她也跟着紧张。
待到那圆圈转完,闪出一个结果90%,她知道正常值应该是95以上但是他刚在海水里泡过能到90%是不是应该也可以。
但是毕竟低于正常值,他应该得吸氧,她又拿起手机看信号,还是没有。凤鸣岛因为离主陆地不远所以这边没有设置单独的信号塔,跟城区用的是一个信号塔,所以有时候信号会不是很强但不至于一点信号没有啊。
她担心影响韩颂后续的治疗。
脑中快速盘算着,她想到堂叔常下海捞海参,也许他家有氧气瓶,于是奔向了堂叔家,幸好堂婶把钥匙留给了她。此时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但她却没有一丝恐惧。
也许是运气好,她还真在堂叔家厢房里找到了氧气瓶,
傍晚,她用小小的身躯扛起了一个男子,现下又扛着氧气瓶往回奔,然而,是她来说,这些再重也重不过压在她心间十年的重。
她背着氧气罐赶回床上时,那人还未苏醒,她将东西立在放置在床边,将呼吸阀轻轻旋开一半,先对着自己的手试了试压力,担心压力太大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手上感觉有点看大,又再关上一半只留四分之一。
然后将面罩对着他的口鼻,边让他吸氧边观察他的状态。
说实话,丛郁嘉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懵懵的,她好似在机械地做着一切,她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就这样奋不顾身地做着。
大概吸了有半个小时,氧气罐上压力表显示气压不太足了。丛郁嘉关上呼吸阀,再一次用手表给韩颂测一下血氧,这次显示93%。
有好转,没白忙活。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啊,她一次又一次点开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她覆手到韩颂的额头,这会儿摸着不是冰凉了,开始发热。
他发烧了。
他的肩膀有伤口,在海水里浸泡,又被大风吹大雨淋,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将毛巾拧好给他不停地擦拭手心、心口,脚心,做物理降温。不过收效不是很大,她思忖片刻,在药箱中翻找着,找出消炎药,将药片在汤匙中研磨成粉,再兑上水,坐在床边轻轻抬起他的头,将汤匙微微叹开嘴唇,喂了进去。
见喉咙有吞咽的动作,她才放心,又喂了几汤匙水,缓缓抽出手臂将他放下。
然后继续做物理降温,折腾到这会儿已经快10点了。不知道他是何时落水的,此刻丛郁嘉只在心中祈祷救援队赶紧来。
想到这,她开始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试图唤起他的求生欲。
“你好韩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落水了,我从海边见到了你,我昨天刚刚听朋友说起你,她说你有很多很多粉丝,她们有的在机场蹲守等你,有的在拍摄片场等你,有的在活动现场等你,都只为能见到你。昨天,她在滨海机场见到你了,还特意给我打了电话,听声音她激动极了。”
“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吧,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都喜欢你。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爸爸妈妈,你的朋友,他们知道你落水了现在又没找到你肯定急得不得了。”
“你现在在一个小小的海岛上,你很幸运啊,岛上现在就我自己,还被我遇上了,所以请继续延续你的幸运,快点醒来好不好?”
丛郁嘉一边按着追星族的活动碎碎念,一边接着给韩颂做物理降温,药吃下去也有半个小时的样子了,希望能对症。她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把响铃震动和静音震动都打开了,从早上到现在再没跟郝言联系上,如果有信号了她的信息一定会第一时间进来,这样自己也能马上给120打电话。
这会儿风雨都停了,周围异常的安静,小小的海岛上,丛郁嘉就一直守着坐在韩颂的旁边。一盏不算亮的灯开着,仿佛似茫茫海上的一叶扁舟。
从傍晚到深夜,丛郁嘉的体力也近乎殆尽,她抓着手机,伏在韩颂的旁边睡了过去。
“哥,我回家拿个网去捞,你等我一下!”
“哥,哥,你在哪儿?”
“哥,你别吓我啊,你在哪儿呢?”
“哥哥,你不要走!你等等我,你不要走!”
啊,丛郁嘉从梦中惊醒,梦中她一直在找哥哥,终于在远处看到了哥哥的背影,一路去追,哥哥却加快脚步离她而去,她怎么也追不上。
她抬头看韩颂,他还没醒过来,又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到凌晨一点了,还没有任何信号,看来还没有抢修好。
她上前摸了一下韩颂的额头,好像不发烧了。她摸了摸颈动脉,脉搏比之前感觉有力了不少。嘴唇颜色深了些但有些干,是渴了吧?
她赶紧去准备一碗温水,在里面加了一点盐和糖,搅拌开来,她小时候发烧之后妈妈都会给她喝一碗。
端着碗来到他面前,用汤匙舀了轻轻送到嘴里,一口一口,喝下去小半碗,并用纸巾擦干嘴角流出的少许水。
将水放置旁边,她坐回他旁边,两人离得这么近,她第一次仔细端详他的脸,这确实是一张精致的脸,长长的睫毛,浓密地像小刷子,眼尾的弧度与立体的卧蚕恰到好处,鼻梁高挺,而恢复了颜色的嘴唇好似花生,想起之前郝言发给自己的照片她还误以为是涂了口红的缘故,而波浪的唇形和厚度,引人无限遐想。
啊,自己在想什么?丛郁嘉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只有自己。
此时,睫毛微微颤动,在丛郁嘉遐想的空闲里,韩颂缓缓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