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状若随意地耸了耸肩，他从人群中迈步而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撩起黑袍优雅地坐在了那张四脚凳上，他肘部支着膝盖，姿态闲适得像坐在自家客厅，十分放松随意。

    但埃琳塞尔还是从他那掩在袍袖下无意识摩挲着布料的手指看出了，他其实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镇定自若。

    分院帽左摇右摆的晃动着，巫师家庭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意义——布莱克，神圣二十八纯血，斯莱特林。就像刚刚被分进斯莱特林的盖恩斯一样，西里斯进斯莱特林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你其实没必要担心的，埃琳塞尔想，你天生属于格兰芬多。

    若说甘为朋友承受钻心剜骨都不算义气，若说反抗世代相传的纯血理念都不算反叛，若说独闯暗无天日的山谷救人都不算勇敢，那她死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亲自问问戈德里克·格兰芬多那个老家伙到底是怎么制定的招生准则。

    “格兰芬多格兰芬多格兰芬多。”詹姆斯拉上了卢平一起祈祷，他们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地重复着一个单词。

    埃琳塞尔听得头都大了，她拍拍詹姆斯的肩膀，在他转过头的瞬间绽开一个狡黠的笑：

    “你知不知道许愿要闭上嘴，说出来就不灵了。”

    詹姆斯猛地捂住嘴，气鼓鼓地瞪她一眼，跑去一旁默念去了。

    “嗯...让我想想，格兰芬多！”

    金红色的长桌上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为了迎接今晚第一个加入格兰芬多的学生，那群小狮子几乎要把整个礼堂都掀翻了，詹姆斯兴奋地跳起来和卢平击掌，卢平笑得十分无奈。

    西里斯起身，他把分院帽放回凳子上，勾起唇角道：“明智的选择。”

    他的话获得了格兰芬多学生们更热烈的喝彩，他们互相拥抱，一齐高呼：“哦，明智的选择——格兰芬多！”

    看着西里斯走向格兰芬多长桌的背影，埃琳塞尔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她和那群格兰芬多的人一起鼓掌，衷心地为西里斯得偿所愿而感到高兴，哪怕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从把那封录取通知书装到口袋里开始，她就预见了自己在霍格沃茨的生活大概率会举步维艰。恐怕连伏地魔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当然了，他们在学校里的风评是没有办法比较的，毕竟伏地魔没有像她一样，背负着"弑亲"的恶名，他当年可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唯一相似的部分，大概是他们都成了邓布利多重点"关照"的对象。

    她看着高台上坐着的白胡子老头，想起他说的话——

    听说你和布莱克家的长子关系不错，希望你在霍格沃茨度过愉快的七年。

    自从威森加摩的审判结束后，她就很少再期待些什么了，因为每一次那些愿望都会像魔药上的泡泡一样，存在不了多久就着急忙慌地破掉，剩她独自收拾碎了一地的心情，面对比设想中最坏的结局还要差那么一点的结果。

    但这句话还是让她燃起了一丝隐秘的期待——或许西里斯会愿意接纳她，或许他们的关系还能像以前一样。她现在甚至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被这种不合时宜的期待蛊惑了，才会答应邓布利多。

    毕竟哪里有一个正常人会觉得，在自己不辞而别地离开了儿时玩伴两年之后，以一个杀人犯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对方面前时，还会得到同过去一样的对待？

    “喂！小魔女，”埃琳塞尔回头，发现詹姆斯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你不会真的喜欢小天狼星吧？”

    埃琳塞尔脑子里的那点愁绪瞬间打结了，詹姆斯以为她的沉默是某种默认，表情凝重地补充道：

    “死心吧，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就是麻瓜世界的种族隔离，小天狼星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以我对小天狼星的了解，他喜欢善良、幽默、身材好的，你没有一点符合...”

    埃琳塞尔拽住詹姆斯的兜帽猛地一扽，终结了他“苦口婆心”的规劝。

    “你这家伙不要不识好歹，我这是在认真的给你建议！”詹姆斯揉着脖子抗议。

    “我不需要，请保持安静，波、特、先生。”埃琳塞尔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詹姆斯这次保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安静，只是当一个叫莉莉·伊万斯的女孩被分到格兰芬多的时候又高兴地跳了起来。埃琳塞尔收起差点被他踩到的小皮鞋，懒得跟他计较。

    麦格教授又接连念了好几个名字，埃琳塞尔发现分到赫奇帕奇的学生最多，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次之，斯莱特林最少。这种情况其实符合她的预期，毕竟追求极致其实是违反人类天性的行为，而斯莱特林则是在这条违反的道路上走得最远的那个，这种极端的思想让斯莱特林的学生越来越少，这并非好现象，虽然纯血家族的人可能并不这么认为。

    有什么好指摘的呢，埃琳塞尔想，巫师们总是需要一股力量来推着他们向前，如果无法从外部获得，那么自己分裂出一部分也是不错的方法，特例者总是独行，这样看来，斯莱特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埃琳塞尔·勒克莱尔！”

    听到埃琳塞尔的名字，詹姆斯一边捂着嘴，一边冲她挤眉弄眼地做口型，她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在替她念叨斯莱特林，忍不住又给他翻了个白眼。这次卢平没有陪詹姆斯一起做这种幼稚的举动，感受到埃琳塞尔的视线，他冲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埃琳塞尔同样回以微笑，卢平是少有的向她释放善意的人了。

    四面八方投来探究的目光，人们伸长脖子想看清这个"弑亲者"的真容。埃琳塞尔坦然戴上分院帽，调整帽檐露出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然后听见帽子说：“美丽的银白色长发，是你，勒克莱尔小姐。”

    那声音似乎是从帽子体内发出的，直接回响在她四周，感觉十分奇异，埃琳塞尔笑了笑：“你好，分院帽，你觉得我适合哪个学院呢？”

    “你不是今晚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新生，让我想想...你很聪明，拉文克劳或许适合你；我听见了许多人的呼声，他们都希望你去斯莱特林，奇怪，今年的斯莱特林有这么多人吗？不过，你追求力量，斯莱特林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埃琳塞尔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西里斯，他正和邻座相谈甚欢，侧脸在烛光中格外分明。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如果真的去了斯莱特林，他们就真的永远不会再有交集了。

    “等等，看来你似乎已经有答案了，那么结果就是——”

    “格兰芬多！！”

    “什么？！”詹姆斯的声音突兀地在礼堂中响起，显然，吃惊的不止他一个人，格兰芬多原本热闹的长桌上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斯莱特林的人也皱起眉头——他们对于埃琳塞尔加入是没什么意见的，毕竟斯莱特林并不关注一个人的私德如何，他们更看重一个人的能力，但埃琳塞尔放弃斯莱特林去了格兰芬多，就是令他们难以接受的了。

    埃琳塞尔自己也有点懵，她刚刚是在犹豫要不要去斯莱特林，因为她虽然不是特别认同斯莱特林的行事逻辑，但他们对力量的忌惮或许会让她的学院生活稍微好过一点。而格兰芬多？她毫不怀疑这群正义感爆棚的狮子会把她撕碎。

    不会是那个老头搞的鬼吧？埃琳塞尔看向邓布利多，他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像水波一样荡开，看上去十分慈祥。

    都是假象。埃琳塞尔把视线收回来，却意外碰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西里斯，他正看着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脸上写满了反对，她能读懂他目光里的意思，他在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吗？埃琳塞尔也不知道，但现在她打算接受这个结果了。

    “谢谢你，我很满意。”埃琳塞尔轻笑着放下帽子，礼堂静得像没有一个人在，没有人因为她的话鼓掌，也没有人因为她的到来而开心。教授们估计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些在课上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还能维持这样的安静，他们沉默着，唯一不同的是，当埃琳塞尔坐到格兰芬多的长桌上时，学院沙漏里的金红色宝石哗啦啦少了一半。

    “天呐！我忘了还有这一回事！”詹姆斯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五十分！她给我们扣了五十分！”格兰芬多长桌上的人发出惊呼，有人向不知情的人低声讲述了今天下午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发生的事，投放在埃琳塞尔身上不满的目光越来越多，然后，不知是谁先行动，随着第一道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开始，埃琳塞尔周围的人纷纷起身离开了座位，坐到了离她足够远的地方。

    埃琳塞尔周围似乎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透明屏障，这片空白让她变得格外显眼，埃琳塞尔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她只是对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金盘子——它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开始整理自己因为刚刚戴上了分院帽而稍显不整齐的头发。

    理完头发理衣领，理完衣领就对着盘子欣赏自己的美貌。埃琳塞尔觉得自从埃德蒙死后她已经改变了许多，变得傲慢、毒舌、不要脸了起来。但她还是保留了一些旧时的习惯，比如不吃蔬菜，比如喜欢照镜子——埃琳塞尔换了好几个角度，反正周围的地方足够大，也不用担心影响到别人。

    直到卢平也被分到格兰芬多，埃琳塞尔看见他踟蹰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该坐到埃琳塞尔身边让她显得没那么孤独，还是和格兰芬多的众人站在一起。

    她向他扬起一边的眉毛：“不好意思卢平先生，这里已经满员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站在她这边，不需要任何人因为她而为难，她只需要自己为她做出的决定负责就好了。

    “詹姆斯·波特！”“格兰芬多！”

    詹姆斯像个炮弹一样扎到格兰芬多的人群中，这次格兰芬多的漏斗彻底空了。斯莱特林的长桌上响起肆无忌惮的嘲笑和阵阵嘘声，但格兰芬多却用比嘘声更加热烈百倍的掌声欢迎了詹姆斯，为他勇敢驱逐埃琳塞尔的行为，为他在走廊上那番不屈的豪言。面对不公和邪恶挺身而出，面对强大的敌人永不退缩，这就是格兰芬多的精神。

    埃琳塞尔知道格兰芬多的众人并非不在乎詹姆斯扣的那五十分，他们这样的表现，多少有些给她立威的成分和对斯莱特林的反抗在。詹姆斯冲埃琳塞尔得意地眨眨眼，方才的忐忑早已荡然无存。

    “如果你哪天不做巫师了，可以去当个演员，波、特、先生。”埃琳塞尔勾勾嘴角。她的声音不大，但她猜詹姆斯应该听懂了，因为她看见他瞬间变成了一个炸毛的河豚。

    “安静，先生们，安静！”

    在麦格教授多次维持秩序的声音中，分院仪式继续进行着，教师席上，邓布利多望着空荡荡的格兰芬多沙漏，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

    "或许每个学院一百分的基础分...确实不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