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水

    风声铺天盖地,有些刺耳。

    失重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背后发紧,胸前酸涩。

    她不会游泳。

    眼前是从未见过的角度与画面,山顶从余光滑到视觉中心,一点点变小。天空确实像颜料盘,一边天蓝色一边橙红色,此时不用转头也能同时看到。

    扑通——

    背部像被巨人抡了一拳。

    浪花迅速裹挟而来,砸在脸上,砸在胸口。

    心跳完全乱掉了——

    海里睁不开眼。

    于何霜拼命挥动手臂,但是什么也抓不住,除了空荡荡的水。不算冰冷的海水急切侵入鼻腔和喉咙,明明是柔和的水却感觉到被火烧一样,吐不出。

    本能想呼吸却灌进更多海水,动作越大越往下沉。

    理智尚存,于何霜凭着稀薄的记忆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尽量漂浮,可自己越陷越沉。

    脑袋里不自觉播放《海底》这首歌,于何霜其实不想这样死掉,怎么像被水鬼拖拽一样无法上浮,胸腔火辣她不敢再吸气。

    手臂渐渐脱力,好像天空越来越远,光渐渐被海吞噬,意识逐渐模糊……

    颤抖的童年,难以捉摸的母亲,暴怒无能的父亲,蜷缩不敢哭泣的她……

    又看到了火车卧铺,低低的云,高高的雪山,看到自己的身影在民宿打工,也和牛羊为伴,看到暮色降临,在秘密的世界里自己不用顾忌“直立猿”世界的烦心事,月光下的沙滩和那群不知是真是假的人身鱼尾的生物……

    如果溺死应该也算作善终,于何霜会一直21岁,最年轻最轻松的年纪。

    记忆闪回,好像要濒死……

    有什么东西在掐自己的肩膀,扣自己的皮肉,意识还没完全消失,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秃鹫在食腐,螃蟹在咬人,鲨鱼在吃肉……

    脑袋浮出水面前,于何霜好像听到什么东西在高昂缱绻地叫……

    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海水一开始所期望那样。

    最后一秒,她的泪水和海水混杂在一起,好比接受了自己的身躯混杂在海水里。

    于何霜终于因缺氧晕了过去。

    ……

    “咳咳……咳……”

    天旋地转,于何霜缓缓睁眼,眼前还是那片模糊绚丽的天空,只不过她的视角里,海和天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分不清谁是谁。

    胸腔痉挛,猛烈咳嗽起来,于何霜呛出几口咸腥的海水。

    这几口海水顺着重力往下流,跑到了于何霜额头上……

    清醒一点后,于何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倒挂控水了。

    谁这么……原始人……

    还没来得及抬眼看看自己被绑住提起的双腿,又猛烈咳嗽了好一阵。好在肺里没进水,自己获救及时,又疼又辣的烧灼感只从鼻腔延伸到气管,好好的,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谁在用什么东西拎着自己。

    也许是感到于何霜咳得差不多了,这个“神秘好心人”把她往旁边沙滩上一甩。

    于何霜像只待宰的羔羊,悬挂在半空游弋两秒,以为自己要被扔断骨头,边咳边乱叫。

    “啊啊啊——咳咳,别扔——”

    还没喊完,她已经完好无损躺在浅海湿润得沙滩上,浪花还在挠她的脚心——“神秘好心人”在于何霜脑袋碰到沙滩之前减轻力度,缓缓将这个可怜的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搁在浅滩。

    于何霜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自己是真的到岸上了。

    她转头朝自己被拎的方向说谢谢,却什么人影也没看见。

    于何霜不禁战栗起来,起身环顾四周,视线又一次颤抖,双腿脱力倒下,还是什么人都没有……

    “有人吗……谁救了我……”

    海浪再次扑上来——要涨潮了。

    双腿发麻,于何霜只能狼狈爬远一点。

    太阳渐沉,马上就要夜幕降临,可这一点都不浪漫,于何霜再也不会觉得夜晚的海面熟悉了,这里陌生又惊悚。风不再温暖,会把浑身湿透的她吹感冒。

    谁救了她?怎么拎起的她?用什么绑的自己?为什么会一眨眼就不见?

    于何霜首先必须保证自己活下去,她爬到最近的礁石旁撑起身体。

    想起自己的背包……抬头找自己坠落的临渊山山顶,很不幸她现在的位置离山顶水平距离有目测两百米多。

    也就是说,自己在海里漂了至少两百米吗?可醒来时的天色仅仅也只是比在山顶时晚了十分钟?

    来不及思考这些,她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手机……

    于何霜着急翻起湿漉漉的兜来——一无所获。

    她这才想起手机先自己一步掉下悬崖……不过自己揣兜里的吊坠也没了。

    太阳已经落山了,傍晚和夜晚交接换班,此时是蓝调时刻。

    于何霜有些绝望,好不容易劫后余生,怎么就碰上这么吊诡的事情。

    心脏发紧,她撑起身子慢慢走。潮水还在涨,环绕的三面中两面是山,一面是礁石沙滩,尽头还是石头山……

    也许顺着礁石沙滩走可以找到小路,也许需要穿过山。

    于何霜拖着疲惫的身躯趔趔趄趄往远离海面的方向,她不太了解今天的海能涨多高多快,但待在浅滩无疑等于送死。这里荒山野岭,至少她必须到一个能安全度过一晚的地带。

    “于何霜,不能怕……”她在心里默默暗示自己,紧了紧防晒外套。

    “你回来。”一道低沉悠扬,却明显带着寒意的男人的声音响起。

    霎时浅滩升起迷茫的水雾,湿度却不增加,潮水退后,直至露出第二层内沙滩,和礁石下方的狭窄缝隙,顺着缝隙走进,则是被崖壁怀抱的暗湾。

    于何霜以为自己精神错乱导致幻听,但扭头就看到潮水不合时宜地退去。

    这片浅滩被雾气包裹,形成天然与外界隔绝地屏障。

    “闹鬼了……”

    于何霜转头拔腿就跑,却被脚下的石头绊倒,膝盖直接撞在礁石上,手臂也因为重心不稳而二次擦伤。被雾气笼罩,她什么都看不清。跌倒后连方向都渐渐迷失……

    左腿膝盖磕出个血洞,血液顺着小腿流到脚趾缝。疼是真的,但想离开这也是真的。

    没等于何霜站起,鼻尖便传来一丝海水咸湿的风,耳边则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与沙砾细细的摩擦声混在一起。

    下一秒,于何霜的眼前贴上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在浓雾里,她看不清面前是什么生物。

    时间如同静止一般。只剩“它”微凉的鼻息呼散小部分浓雾。

    于何霜震惊害怕的僵硬身体里,仿佛只有轰动的心跳是活的。

    她有一点死了。

    “你的心脏很吵。”眼前浓雾散去,于何霜这才看清面前幽绿眼睛的所有者——一条……拖着长长银尾巴的雄性人鱼?

    于何霜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了,对方的眼神满是杀意,自己恐怕难逃一劫……

    敌不动我不动。于何霜右手默默扣起一块石头,作为自己唯一的武器。眼睛仍然与面前这双绿光对视,她不敢眨眼,也不敢后退,对面姣好的面容容易让人忘记这也是个“怪物”。

    见于何霜吓成这副模样,雄性人鱼往后收了收自己的半俯的身躯,长约六米的尾巴慢慢游走到身旁盘绕。

    这是一条像蛇的尾巴,但细密的鳞片又像鱼,尾巴尖秃秃的没有尾鳍,臀鳍也没有。仿佛相比于在海里游泳,他更擅长在陆地游走。

    但而后的鳍和上半身零零散散鳞片却显示着,即便再适于陆地,他也不属于陆地。

    他调整到一个可以很好俯视这个吓坏了的人类女孩的高度。

    继而摊开手掌,指甲锐利方便捕猎,骨节分明,手指之间长有透明看起来脆弱的蹼。

    掌心里躺着于何霜买的两个吊坠。

    他递到于何霜面前,却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在酝酿什么怒火,还是试图表示和善。

    于何霜僵硬地仰头,试图从那张脸上看出来什么意思,雾气朦胧,她还是低下了头,捏紧了右手掌心的石头,浑身绷紧神经,以便随时转身跑走。

    夜晚的黑幕完全到来,这不是自己以往“熟悉”的海,眼前也不是自己以往“熟悉”的童话朋友,而是随时能吞没自己的危险地带,是不知有没有理智的“怪物”。

    “哪来的。”懒散冰冷,是刚刚的男人声音,竟然是他发出来的。

    于何霜吞了吞口水,这才张开干燥的嘴巴。

    “买的。”

    沙哑,走调。

    这条人鱼用另一只手拎起其中的雄性人鱼吊坠,“见过他?”

    迷雾中那双眼睛里极具穿透性的幽暗的绿光实在可怕,于何霜索性只盯自己膝盖上的窟窿。

    于何霜摇头。

    “……地址。”他忽然又俯身凑近,鼻尖快要贴上于何霜的脸颊。呼出的气息打在于何霜嘴边,是冷的,带着海的味道。

    “海渊中路亿达广场内的纪念商店。能放我走了吗?”事已至此于何霜只好顺着人鱼回答,别无他选,毕竟这里看起来是他的领地。

    人鱼顺着礁石滩一圈圈将于何霜包围,伴随着动物嗅闻得声音。于何霜能感到他得气息,从头顶开始……

    转到身后时,人鱼捏住于何霜右手手腕,单手扣开攥紧的手指。

    “礁石不会砸死我的。”

    任由人鱼嗅闻,于何霜的心跳渐渐没那么吵,但四肢仍然僵硬无力。她不知道这条人鱼在找什么,找那条吊坠的原型吗?可她从未见过人鱼,除了眼前这只。

    结束了……

    人鱼终于要放过她。

    他把尾巴懒散地盘在礁石滩,侧躺着,好像并不介意礁石硌在身上,长及腰部的发丝倾泻而下,浓黑透着墨绿。

    “海带精……”于何霜心里默念,同时也意识到这条人鱼大概不会杀掉自己。

    她慢慢放心下来,调整了姿势放松被磕伤的左腿。

    “海带精”只是侧躺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

    于何霜想走了。

    她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撑起双臂……

    “你觉得你能看清路?”

    果不其然。

    彻底泄气了,于何霜的双腿开始麻木,干脆躺下。只是她不能像“海带精”一样无视后背的痛苦。

    “……破罐子破摔吗?”人鱼勾起唇戏谑。

    而后尾尖卷起于何霜的小腿,不容她退却,拎起来就往回滑,像挑行李一样挑着她。

    “哎哎哎……!不是,我求你了别摔!!”于何霜赶忙求饶,腿却不敢动,自己离地面一米多,万一他把尾巴一松,头着地……

    不过这姿势……

    看来是这条人鱼把自己救上来的,用尾巴拎起人来控水,然后扔到沙滩上不管。

    “你别乱动就不会摔下去。”人鱼回头瞥了眼于何霜,真滑稽。

    他没有那么恶趣味,不过是看在这可怜人类没劲走路的份上,好心带她一把。

    又是将悬在半空的于何霜一甩,靠近暗湾的海草时减速。

    人鱼放开尾巴时,于何霜躺在礁洞里天然形成的“海草垫”上。

    这个礁洞貌似只有潮汐异常时才会被看到,并不属于正常高低潮区间。

    于何霜支起身子,只感觉手上和屁股底下一片粘腻。嫌弃地在礁石壁上蹭了蹭。

    礁洞足够大,人鱼可以躺进来。只是,他这下彻底挡住了洞口。

    巨物恐惧症要犯了。

    于何霜推测自己可能要待在这一会儿了,但她还没功夫问人鱼的意思。既然此时自己的性命无忧,那腿上的伤口应该处理一下了吧。

    她可不想变成瘸子度过后半生。

    哗——

    忽然一捧海水撒了上来。于何霜痛到五官扭曲,非条件反射往回收腿但被人鱼爪子拽住。她没叫疼。

    人鱼用尾巴卷起更远离海平面的潮池里的海水,撒了好几捧在于何霜伤口处。

    “也许你可以把我放回去,我自己能去医院。”于何霜不抱希望忍痛劝说。

    他不予理会。转身越入海面,于何霜彻底看不见他的踪影。

    礁洞里雾气薄,她打量着周围环境,除了屁股底下铺的“海草垫”,和礁洞壁淅淅沥沥的水流,好像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哗啦——

    人鱼回到礁洞,带着某种贝类和海藻。

    这种特殊的贝类分泌的粘液可以止血,海藻可以作为绷带。寻找这种贝类是人鱼天生就会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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