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千华宫正殿。
玉璇想到公主定是看了个通宵,便慌里慌张地来找她,却见书桌上的账簿已堆成一座小山,把公主埋了个彻底。
“殿下,两位大臣在殿外恭候了,要不要奴把他们打发走?”
只见罗栀从账簿堆里醒来,发丝凌乱,眼底乌青,哈欠不停。
“别啊,让他们等着,伺候梳洗,我一会见他们。”
玉璇试探问道:“难道殿下在短短一晚时间把这所有账簿都看完了?”
罗栀神情里夹杂着疲惫:“这么多,神仙来了也看不完啊……不过,对付他们,本宫自有办法。”
不一会,宫人便快速地帮罗栀洗簌上妆。
她走向鸾凤椅坐下,侧身问玉璇:“我脸上妆容可还好?黑眼圈看不出来吧?”
玉璇看着公主此番模样,隐隐有些担忧,便问:“回殿下,近看看的出,远看无妨。”
“那本宫就放心了,死活不能给他们看出来我昨晚通宵看账簿,传他们进来。”
黑痦子和白胡子一齐进来行礼参拜。
“殿下金安,微臣今日前来,是为昨日之约,不知今日殿下是否做出账簿来?”
罗栀翘起了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挑眉一笑。
“哎呀,我看啊,两位大人是不能摘掉官帽,返乡养老咯。”
黑痦子和白胡子从原本的面色凝重变得松了口气,像是预判到他们心中想要的结果。
白胡子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您认输了?”
罗栀见他们这幅样子,觉得有趣,便故意逗他们。
“是啊,我输了,我真是输给你们了。”
黑痦子瞬间从半弓着身子变成挺起腰板儿,气儿也变得大了起来:“这就对了嘛,与其和太后娘娘斗,不如态度放软,好说歹说您也是公主,无论是嫁给近臣还是和亲,太后娘娘都会保您一生荣华的。”
罗栀听完却拂袖轻笑,笑的黑痦子和白胡子摸不着头脑。
“这……”
“我是笑你们傻的可爱,我若是太后娘娘,就把你们放在武官位置,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白胡子问:“为何?”
“因为你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最适合做小兵,放去战场上给将军当人肉盾牌。”
白胡子被她调侃的有些恼怒,憋红了脸怒斥道:“殿下有何话直说便是,无谓在这里取乐我等。”
罗栀拍出朱批的账簿,让玉璇端至他们身前。
“我以为两位大臣虽为太后做事,对国事上,不求宵衣旰食,至少是恪尽职守的,可两位大臣却打着太后娘娘的名义,在这里监守自盗!
黑痦子顿时慌了神,白胡子却面不改色,反而挺直了腰杆,一副置身事外的清白神情。
“殿下怕不是查错了?臣等不敢。”
罗栀走到黑痦子身旁拿账簿质问:“今年祭天,礼部采买松木制香烛,云锦制帷幕,这些沥沥拉拉的琐碎物件共耗银三十万两。”
罗栀停下来,看黑痦子慌张的面色,眼见着他额下一滴汗滑落下来。
“本宫去祭天台亲看了,松木香是假的,跟市井烧的柴薪别无二致,就是加了点香料掩人耳目;云锦也是粗制滥造的,别说三十万两,这点东西就是十万两都花费不上,钱去哪了?”
黑痦子是个色厉内荏的样子货,当时就吓得直接跪下来,而白胡子却不以为然。
“殿下,臣的水利部不曾出现这样的问题,随殿下怎么查,臣清者自清。”
罗栀早知道他要来这套,便拍手轻哼一声道:“好一个清者自清,水利部修缮水渠,去岁父皇特批八十万两白银……”
白胡子打断罗栀辩解道:“八十万两白银可是实打实花在了水渠上的,账簿明细皆在,殿下何故冤我?”
罗栀冷笑:“呦呵,还委屈上了?冤不冤,您比我心里清楚。去年新修的水渠,今年就被冲垮了,淹了数千顷良田!敢问大人,这水渠是纸糊的吗?”
白胡子被她说的十分急躁,却不死心。
“去岁冬日奇寒,冻土又深,人工费用消耗本就昂贵,加上汛期提前,降水量大,新堤不稳也是有的……”
罗栀急了。
他们推卸责任的套路,简直和项目里的那些经理人一模一样。
“你放……你胡言乱语,你以为父皇年迈多病不在这些事上亲力亲为就能瞒天过海,但瞒不过本宫,水渠一事,本宫已查明,给你半天时间,若你自己认罪,本宫还能饶你一命,若不认,就按照云朝律法斩头处置。”
白胡子当场脸色变黑,黑痦子则直接神情恍惚。
玉璇在一旁为公主赢下了这局而暗自庆幸,随即将两人都请了出去。
罗栀见人走远,直接快步走向寝殿,然后瘫坐在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拉被子。
“不行不行,我太累了,昨晚一晚没睡,我要好好补一觉。”玉璇却高兴的不行,手里拎着茶壶,不忘给她倒了一杯温茶。
“殿下太厉害了,奴从不曾知道殿下居然还会算账,这下以后就不用去求商大人了,太后娘娘也不会再刁难殿下了。”
罗栀接过茶一饮而尽,满脸的生无可恋。
“哪有那么容易啊,太后那个老太婆,坏得很,这只是开胃小菜,你等着看吧,我处置了她手下的人,她肯定要来找我算账的。”
玉璇却很乐观。
“今日此战告捷,日后殿下一定所向披靡!对了,奴想知道,只一天时间,也未见公主派人去现场勘查,殿下是怎么短时间内查到水利有问题的?”
罗栀听她此言,便回想昨晚自己在查账的时候简直都要疯了,很多都是文言文,只能看个一知半解,好在上天包保佑,在前面看到了一些破绽,不用全查就可以捏住他们的痛处,不然哪里搞得完。
“我也没去看,吓唬他的,这就是一场心理博弈,就看他会不会被我吓到,全盘托出了。”
随即摆了摆手,干脆一头倒下睡去,昏天黑地。
…
商府。
窗外雨打芭蕉声响,水声潺潺,室内只有商玦和一白衣男子对弈。
忽而手下耳语来报,惊落了他素手中的一枚白子
“朝宁居然以一己之力查明了账簿?”商玦不解。
手下摇头:“无人,据探子来报,朝宁公主自昨日回宫后便再未出过门,也无人拜访,想来是她一人完成。”
“倒是没蠢到一定地步……”
商玦拂袖令手下退去,单手扶额,脸上依旧冷若冰山。
白衣男子奇怪:“我倒是看不明白你,是希望她赢,还是不希望她赢,若是希望,为何当初不帮她?”
商玦听此,便定了定神,隐去了脸上的神情,从容在棋盘中央下了一白子。
“朝宁公主输赢与我无关,只是太后身边这两个蛀虫除去,倒是肃清朝堂了。”
白衣男子淡然一笑,打趣道:“听闻朝宁公主有意于你,看来你对驸马之位果真是没兴趣?”
商玦瞥了白衣男子一眼:“于我而言,庙堂非婚配之所,况且朝宁为人和自毁江山的行径,我实在不愿与之接触,恐毁我商氏清誉。
康宁宫。
一位紫色外袍,骨相峥嵘,眼神凌厉、面容冷冽威严的老妇正摔破手中的茶盏,勃然大怒下,宫人纷纷跪地。
“太后娘娘息怒……”
“她居然查清了账簿,是谁!是谁在背后帮她?给哀家查!”
太后身旁的宫人跪地:“太后息怒,奴耳闻昨日公主出宫去过商府,回来后便闭门不出,此外再无旁人……”
太后却嗤笑道:“商玦?他不是自诩清高,决不参与朝堂斗争么?怎么,如今肯站队朝宁?他怕是不想戴这顶官帽了。”
宫人却摇头道:“但听闻商大人并未多留公主,很气恼地将她赶出来了,听说朝宁公主被赶出来时挺狼狈的,想来,两人并未结盟。”
太后思忖一番后,安定坐下。
“如此,便是朝宁一人的鬼主意了?让唐墨之那边的人盯紧她,有什么风声即刻来报,还有,周家这枚棋子,可以弃了,只有死人,才让哀家放心。”
宫人瞬间理会。
“奴即刻去办,那公主那边……”
太后的神情逐渐狠戾。
“哀家自要她好看,一个小丫头,和哀家作对,还是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