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箭矢如雨点般密集砸下,宋恒举着面前尚带有一丝体温尸体当作掩护,不消片刻,尸体上如蜂窝般密密麻麻都是血洞。
但却给了宋恒喘息的时间,他趁着敌人装箭时的空隙,脚下一蹬悬于半空,凭借轻功从低矮的巷子跃出。
宋恒捂着手臂的伤,仰头靠在阴暗处整理思绪。
这批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在寨子时,他虽然知道鬼城一事与晋王相关,但是他并未暴露身份,不论如何,现下这个节骨眼上不应该有人追杀自己才是。
宋恒抽出一根银针细细端详,手头上的针,就是普通的针,要命的是他的针法。
这针法乃是前世他被晋王逼上绝路时,于天牢里向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所学。
老者说这针法只有宋家人才有资格学,绝不外传,滥用便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宋恒握住掌心,银针贴着皮肤滑入暗袋。
他从身上扯下一片布,咬住布的一角,另一只手灵活地迅速进行包扎。
踏出巷子,宋恒的瞳孔骤然紧缩,方才甩开的一众人像鬼一般守在巷口。
他们守株待兔在此等了许久!
手中弩弓就没有放下来过,靶心始终对准他,见他出来更是警惕。
宋恒用余光观察四周,心下想了几条路线但都行不通,面前的弩箭齐发,只需一息便可将他打成蜂窝状。
蓦地,面前丢来一个绳子,一发弩箭射到麻绳旁,发出响动,插入地面。
箭身还在微微震动,他眯起眼,陆音还在他们手上,看情况,面前的势力暂时不想杀他。
并且人数众多,白日并未看见,想来是发现了他们到来后才行动的势力,那么,昌定城中有谁可以调动如此多人?
只能是那为虎作伥的城主。
于是乖乖捡起麻绳主动绑住手腕,以身入险,也便于寻求晋王毁城的证据。
双手往前一伸,全方位无死角展示捆绑成果。
对于他的配合对方十分满意,像羁押犯人一样将他带走。
没人发现,地上飘飘然掉落一条染血的布料。
不久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远处走来。
一路上,竺桢桢看到了墙上滴血的弩箭,一个极其诡异的“人”,浑身上下一处伤口都没有,毫无气息地躺在一具浑身血洞的尸体旁。
直到柳生捡起地上的残破的布条。
熟悉的花纹样式让记忆力极好的竺桢桢一下就将所有的事情串起,这一晚宋恒的遭遇被她猜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那具诡异的毫无伤口的尸体。
从柳生见到竺桢桢起,就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但此时她的眼已经染上愠色,黛眉微蹙。
她不允许有人伤害她的同伴。
竺桢桢深呼吸几次,再开口时声音却与她眼中的情绪相反,是出人预料的冷静之感:
“柳生,帮我带路。”
柳生知道,这是打算直接去城主府找人算账了。
竺桢桢的速度很快,并且在柳生的带领下,速度翻了两倍不止。
城主府的朱红大门近在眼前,门口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
大门紧闭隔绝一切外来人,但是难不倒竺桢桢,她身形如鬼魅,纵使围墙高耸,那又如何,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轻松落地。
城主府内部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华丽,回廊下三步一树,绿叶穿插入廊中,与红砖瓦相呼应,移步换景,平添几分闲情逸致。
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城,城主竟然有闲心在府中栽花种柳,竺桢桢不由得冷笑一声。
府中不大,竺桢桢很快将府内探查了一遍。
却没有搜寻到一个活人,这就十分奇怪了。
倘若追杀一人,用弩箭最多只需三箭能将人钉死直至气绝。
那具尸体上如此之多的箭矢,更像是箭雨同一时刻射出,尸体反而被人当作挡箭牌。
既如此,如此大规模的行凶,人手若是要藏在城中只能是城主府,可她又已经探查过,每间屋内全都空无一人。
再加以柳生所言,奄奄一息的外来人都是从城主府抬出,那么只有一种结果。
——城主府中有密室。
那么密室地点会在哪?书房?卧室?又或是什么别的地方?机关一般是什么?在哪里?这些她都未可知,只能先从最可疑的房屋搜起。
她正着算盘打算先去书房看看,转身想叫柳生跟紧她,可她一回头,话语还在嘴边未说出口,身后竟然空无一人。
那个礼貌谦逊,勇敢善良的小姑娘消失了。
竺桢桢心中的怒气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说好了要保护她,结果人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如果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损失,她断然不会原谅她自己。
冷静,一定要冷静,竺桢桢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被愤怒冲垮了理智。
她沉下心来,将五感发挥到极致,仔细观察着庭院的一草一木,现在敌人可能藏在各个角落。
不久,她眉眼一厉,转身往身后的房屋冲去。
她听见了。
即便如何小心,当门板完全闭合时,都会传来一声闷响,“咚”的一声像石子砸向竺桢桢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也让她看见了希望。
竺桢桢几乎是瞬间就到达了门前,抬脚踹门。
一声一声的踹门声充斥在空旷的庭院,池塘中的鱼儿听到声响受惊四处乱跑。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木门轰然倒塌,内里景象暴露在竺桢桢眼中。
除了几捆木材什么都没有。
刚刚听到的声响似乎是她的幻觉,她冷着脸跨进屋内搜寻。
竺桢桢粗暴地将一捆捆木材踹倒,试图寻找到任何线索,但一无所获。
她退出去时,一道黑影从她面前闪过,她拔腿就追。
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再不找到些什么,三人若是遇难,尸体都凉透了。
她定了神,发了狠,拼尽全力追赶黑影。
竺桢桢追了他许久,黑影始终离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就像见了饵料的鱼,明知他在刻意引导,周围危机四伏,也要去争夺那一线生机。
走廊曲折,其中弯弯绕绕良多,黑影将她带至厢房门口便消失不见。
整排的厢房仅仅有一间敞开大门,竺桢桢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走进。
借着投进的月光,看清了屋内。
墙上挖空了一块,像怪物张开了深渊巨口。
大小则刚好可以容纳两人并肩走过,往里就是长长的深不见底的阶梯。
被云雾遮挡的月照不亮前方,却一直看着她直至被黑暗笼罩。
竺桢桢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后,昏暗的环境让她感到恶心。
她强忍着想吐的欲望,摸着冰冷的石壁一路往下走。
阶梯很长,竺桢桢加快了步子,稳住身形,从一阶,变作两阶。
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她站在平地上时,终于出现了亮光。
道路两侧的石壁上,有铁环镶嵌在石壁上,几根火把插于其间,将她的人影拉的很长。
走了约莫十步,眼前出现分岔路,无论是哪条路,看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时间留给她纠结,随便选择了一条路,顺着有火把的地方一直往前。
虽只有一条路,但也十分蜿蜒曲折。
越往里走,耳边隐约传来的声音就愈加明显。
与昏暗的走道不同,尽头有一处空旷的场地。
地底下没有安门,所以眼前的一众黑衣人在干什么她都看得见。
待竺桢桢看清楚这群人在干嘛时,寒意便从心底滋生。
原来特意打通的地底,里面关着数不清的人!
她隔着远远的距离一个个看过去,没看见熟悉的三人,心下松了口气,便暗中打量起来。
天花板上钉着密密麻麻的铁环,而那些铁环挂着铁链,一直延伸到人类的手臂。
那群人双手被高高吊起,双腿也被地上的镣铐禁锢动弹不得。
黑衣人围着厚厚的面罩,手上拿着不知名的汤药,逼着那群没有咳嗽的人把手上的食物吞入口中。
很显然,被囚禁在这里的人都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人人都抗拒着那碗药下肚,但反抗并没有效果。
嘴巴被强制性捏住,一碗汤药直接灌入口中,一滴不落,像是怕他们吐出来一般,黑衣人用一张腥臭发黄的抹布,直接捂住他们的嘴。
那些发咳的,招人烦了甚至会被踹上几脚,又或是被甩上几巴掌让他们安静。
真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竺桢桢下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看来,准备做少了。
究竟是谁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李佳东染上了肺痨,李县令说往日城中被抓走的人也染上了病,现在面前的这群人其中有大半都染上了病,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里生成。
这群人,不会是“实验品”吧?
竺桢桢不清楚他们染上的肺痨是否和她原来世界的肺病一致,如果相同,那么便好理解了。
官兵背后的势力想要找到肺病的根治之法,但苦于医疗环境落后无法医治,便大量抓捕人染病进行暗中试验。
可怕之处在于,那势力庞大到毁了一座城天子都毫无察觉,使往日的昌定城变成一座真正的鬼城。
现在看来,肺痨的根治之法还没找到,否则李佳东不会继续抓人偷渡到此,他也不会在听到她“染病”时露出嫌恶的表情。
昌定城现任城主又是背后势力的走狗,所以,那可恶的程九霄引导他们进入这座城中,明晃晃就是一个圈套!
竺桢桢内心像破了个洞似的嗖嗖灌进冷风,她就不该相信他。
她当日不就说了几句李佳东的坏话,竟然要如此赶尽杀绝。
竺桢桢穿越到现在,蓦然回首,原来成年人的世界只有贺老大是好人。
虽然想了许多,但思绪流转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她苦笑两声,打算去另一头找人。
好巧不巧,她一抬眸当即和一个正要喝药的大郎对上了眼。
隔着层面纱竺桢桢意识到他看不清,于是使劲摇头,试图让大郎不要暴露她的位置。
可惜遇到个没有眼力见的。
大郎用尽力气喊:“有人在后面偷看!”
一嗓子嗷得黑衣人药也不喂了,人也不打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