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柜的冷气凉飕飕的，温知绫站在边上被吹了一脸的冷风，她想搓一搓手臂，又出于某种心虚的原因，某种混乱的慌张，而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浑身不自在，只觉得前方投来的视线充满压力，她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危险之下，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问题。

    对比温知绫的不淡定，宗凛寒看起来平静得很。

    他自然的和乔言攀谈，“买两盒？”

    乔言笑了笑：“嗯。”

    冰柜白亮灯光把一排排酸奶照的光亮美丽，也把边上男人照的肌肤明亮，帽檐下一双桃花眼弯了弯，宗凛寒接话，“这个挺酸的吧。”

    乔言无奈：“我也吃不习惯，但千人千种口味吧，有些小朋友就很喜欢。”

    他说着话还看了温知绫一眼，亲昵感自然而然生出，任谁都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不大一般，不是哥哥，就是情哥哥。

    宗凛寒保持彬彬有礼的微笑，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给在场那位沉默的“小朋友”。

    宗凛寒没有让开位置，随手拿起两盒酸圆果，乔言下意识以为这是要给他的，于是伸手去接，道谢的话刚到嘴边，就见这看似善谈的男人，把东西放进了自己的购物车里。

    乔言没见过这架势，一时没反应过来，空档之中，宗凛寒面不改色的，将一排六盒酸圆果统统放进购物车，高高堆叠起小山。

    货架空了，乔言懵了。

    宗凛寒依旧是那副绅士模样，略带遗憾，“真不好意思，我也认识一个小朋友很喜欢吃，特意嘱咐我……”

    说最后一句话时，视线轻飘飘扫过温知绫，心情很好似的眨了眨眼，“少一盒都不行。”

    幼稚而恶劣，令人难以置信。

    乔言品性温柔，不与人起冲突，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谁干这种边拉家常，边不客气的事。他有点莫名，也有点生气，还在想这是不是在搞抽象，或者是什么短视频整蛊。

    温知绫：“走吧，我也没有很想吃。”

    她了解宗凛寒，知道这已经是宗某人极力克制的结果，继续僵持只会让他做出更多恶劣行为。

    乔言奇怪的看温知绫一眼，因为她虽然脾气挺好的，但也不是息事宁人的性格。柔软小手拍了拍他的手腕，乔言满心疑问也吞了回去。两人换了方向，推着购物车走了。

    宗凛寒目光扫过他们轻碰的手指，抿紧了唇。

    “酸不死你。”少女小小的哔哔声飘了过来。

    宗凛寒下意识要勾一勾唇角，然后想起了两人此时的关系，这抹笑容转瞬即逝。

    斜对面的货架边上摆了一台镜子，照出收银台处的景象，并肩站着的两人看起来很亲昵，男人把购物车的薯片汽水依次拿出来，少女让开过道，把购物车推了出去。

    明明在之前，站在那里的应该是他们俩。宗凛寒无意识的握拳，指尖陷进掌心，纱布上渗出殷红血液。几乎是同一时间，温知绫歪了歪身体，像突然失去力气，用力抓住收银台才能站稳。乔言连忙将她扶稳，神色着急的询问情况。她别开脸咳了两声，耳根很红。

    温知绫侧身后就没再转过脸，逃跑般的离开了超市。宗凛寒知道她在躲他。他从来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厌恶他到多一眼都不想看。

    -

    行，三年白干。

    水流哗啦啦冲刷生菜，温知绫平静洗菜，生菜被掰扯几大片，再一片一片被撕下，泡在水龙头底下直面命运的残酷冲洗。

    乔言在客厅里问：“我加点枸杞进火锅里？”

    温知绫声线平直：“嗯。”

    察觉出她心情不大好，乔言打开冰箱，犹豫道，“其实家里还有一点虾，如果你真想吃的话……”

    温知绫：“不用了，也没有很想吃了。”

    乔言走到厨房，试探性的问：“生气了？”

    温知绫把生菜沥干，笑了一下，“没有。”

    这个笑容有点勉强，乔言想起了超市里发生的事，他又不傻，当然能感受出来那男人递来的，再直白不过的敌意。而且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乔言想着该如何探探口风，温知绫把生菜端进客厅，“吃吧，等会我还要赶回去呢。”

    火锅口味清淡，却吃的温知绫五味杂陈。她预设的是这辈子都不再见宗凛寒，两人之所以分手，就是因为她发现宗凛寒家里有人在异察局担任高管。这是什么性质？悬赏榜炙手可热通缉犯嫁给了警察啊。

    她曾试图说服自己，只是他家里有人和异察局有关，说不定是什么很远的亲戚，和他本人关系不大。然而又一次病发后失去意识，她醒来发现自己，身为吸血鬼的自己标记了宗凛寒。

    为了两人好，也为了避免被抓去生化实验室的悲惨命运，她连夜写分手信跑了。

    乔言担心注视温知绫，她似乎没什么食欲，碗里的菜基本没动，眉头皱着，看起来也没精神，一直在喝水，像小仓鼠一样不安。

    他摸了一下温知绫的额头，“没事吧？”

    温知绫笑了一下，“就是低血糖。”

    乔言站起来，“对了，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些气血补品，你看看带回去喝……”

    温知绫分神听乔言说话，脑海里密密麻麻的弹幕飞过，要她深究的事太多了，异能者本就是地下老鼠人人喊打的性质，不是公开透明的，不能搜索引擎检索。宗凛寒知道她身份吗，知道了以后会举报她吗，她手头没有抑制针等不了下一个三年，是不是只能商量一下让他给她吸血了？

    每一个问题都让人头大，而另一个人的心跳非常清楚的告知定位，阴魂不散一般的提醒她关于他的存在。

    温知绫站起来往门口走，“乔言哥你先吃，我出去买支汽水。”

    乔言从房间大步跨出来，“冰箱里有汽水。”

    温知绫已经关上了门，声音从门后传回，“我想喝树莓味的，我一会就回来！”

    -

    黄昏把云霞染的艳丽，乔言家对面一栋楼的天台上站着一个人。

    宗凛寒靠住栏杆，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的朝天台口而来。三秒后，门被推开，温知绫出现在他面前。

    宗凛寒说不清是一口气松下来了，还是一颗心提起来了。在梦里想了三年的人，突兀出现在面前，虚假、没有真实感，就像身后的栏杆，好像随时会消失，让他从高楼坠落，从美梦中惊醒。

    温知绫还穿着拖鞋，头发随意披在肩上，以前他忽然去找她，在她家楼下给她打电话，她也是这样匆匆忙忙跑出来，脸上带着快乐轻松的笑容。三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场不大愉快的午后小盹。

    温知绫同样也在打量宗凛寒，但是和心思细腻，思绪飘远的人不大一样，她满脑子就是两个字，可口。

    宗凛寒微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温知绫：“我不知道，我出来倒垃圾。”

    她两手空空，宗凛寒问：“垃圾呢？”

    温知绫：“这不在我面前么。”

    宗凛寒一点不意外她的回答，甚至不愿意承认他有多怀念这样的对话。

    他嗤笑：“就因为我抢你吃的？”

    温知绫：“对。”

    黄昏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吹来的热风也像是是熟悉的，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宗凛寒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一点，“那玩意儿有那么好吃吗。”

    带了一点亲昵的语调，反而让温知绫有点不自在，愧疚感和食欲在心底打个天翻地覆，让她想推开他，却也想亲近他。

    温知绫抿了抿唇，“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宗凛寒弯了弯眼角，“打扰到你和小男朋友了？”

    温知绫没说话。

    宗凛寒从她的沉默里嗅到一丝异样，他有些维持不住虚假的笑容，垂在身侧的手懒懒搭上栏杆，克制住想把一切都砸烂的破坏欲。

    温知绫：“你打扰到我吃火锅了。”

    宗凛寒：“我在这能碍着你什么事？”

    温知绫不大能集中注意力了，她的视线被诱惑着往他身上看，包扎住伤口的手，咬破小伤口的春唇角，空气里飘荡淡淡的柑橘香，吸引着她往他的方向去。

    宗凛寒抬手擦了擦唇，指腹上多了一点淡淡血色，他语调轻松，“啧，一口还挺狠的。”

    尾音微微上扬的话里藏着心照不宣的暧昧，仿佛是在暗示，这一点小伤口是被某位女性咬的。

    温知绫默不作声，宗凛寒并不知道在标记后，她对他的情绪很敏感，真话假话一听就听得出来。

    宗凛寒漫不经心问：“你来找我做什么？后悔了？发现我比你男朋友更……”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温知绫突然朝他走来。

    两人本就隔着不远的距离，从天台一端到另一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上，也就是眨眼间，温知绫站在了他面前。

    身后的栏杆是不是要消失了，这一念头突兀的冒进了宗凛寒脑海里，他下意识想伸手，揽过温知绫的腰，把两人的距离缩至最小，就算要从高处掉落，他也要她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温知绫没有甩一巴掌过来，也没有要把他推下去。

    宗凛寒紧紧贴靠栏杆，纤长眼睫毛低垂，注视温知绫的靠近。她双手扶在他身后的栏杆上，几乎像要一个要拥抱他的姿势。

    她踮起脚，长发随风微扬，蜻蜓点水般划过他的手腕，毫不掩饰想要亲吻的欲望。宗凛寒手臂肌肉紧绷，面对危险也没有这么紧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