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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暗红色的灯光笼罩着狭小的空间。

    空气中满是永夜听最熟悉的气息。

    永夜听凝视着缓缓显影的画面,隔着橡胶手套,抚过照片一片区域。

    这时,暗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阿听?是我。”

    陈宥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妈熬了绿豆汤,让我给你送一碗过来。我放门口了?”

    永夜听的动作顿住,看了一眼尚未完全定型的照片,又看了一眼门口。

    陈宥安通常不会在她进暗房时打扰她。

    她迅速将照片夹起,放入旁边的停显液,然后摘下手套,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

    光线涌入,有些刺眼。

    陈宥安果然还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

    看到永夜听探出的脸,他笑了笑:“刚熬好的,很解暑哦。你忙你的,我放这儿。”

    说着,他弯腰将碗放在门外的地上。

    “谢谢。”

    “客气什么。”

    陈宥安直起身,不经意扫过暗房里。

    暗红色的光线勾勒出各种器皿的轮廓,工作台上似乎摊着几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

    视线掠过,本欲迅速移开,却猛地顿住!

    一张被小心放置的照片异常清晰地闯进他的眼里——正是他靠在树上熟睡的那张,表情近乎稚气,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张照片他见过,是在永夜听整理时掉落的。

    此刻,这张照片被单独放在显眼位置,旁边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公式旁边似乎写着一行字。

    光线昏暗,一种奇妙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向前探了探身。

    “非平衡状态下的稳态解,像光与影一样自然。”

    永夜听也意识到了他的视线所在,眼里掠过一丝被撞破的微澜。

    她下意识想侧身挡住工作台。

    两人骤然拉紧的沉默,交织在一起。

    “...趁热喝。”陈宥安最终只挤出三个字。

    他不再看暗房里面,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

    永夜听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走向工作台。

    她沉默了很久,重新戴上手套,继续处理着尚未完成的照片。

    动作精准,心却像摇晃的药液,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游泳队的庆功宴选在了学校后门的大排档。

    虽然陈宥安只拿了第二,但不管怎么说晋级决赛,教练和队友都觉得值得庆祝。

    巨大的遮阳棚下,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摆满了烧烤串、小龙虾和冰镇啤酒。

    人声鼎沸,气氛热烈。

    “来来来!敬我们的飞鱼!第二名也是实打实拼出来的!”

    队长刘璨举着啤酒杯,豪气千云。

    “就是!决赛干翻他们!”队友们纷纷起哄,杯子碰得叮当响。

    陈宥安端起自己的可乐杯,跟大家碰杯:“谢了兄弟们!决赛一定拼到底!”

    肉的焦香和啤酒的麦芽气混合在一起,烟火气十足。

    队友们大声说笑,讨论着精彩瞬间,吐槽教练的魔鬼训练,憧憬着决赛的征程。

    陈宥安肩膀的酸痛此刻被热闹的氛围包裹,似乎也暂时被遗忘了。

    “哎,陈宥安。”

    坐在他旁边的李巍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笑容促狭:“刚才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想夜听妹妹了?”

    李巍鹏和陈宥安的关系很铁,知道陈宥安和永夜听是邻居,偶尔会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陈宥安刚拿起一串烤鸡翅,动作一顿。

    刚才热闹的间隙,他的思绪确实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那个暗红色的房间,那句“像光与影一样自然”。

    他没有否认或者笑着搪塞过去,只是目光落在还在滋滋冒油的鸡翅皮上,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低下头咬了一口鸡翅。

    “嗯,她挺好的。”

    混在周围的喧嚣里,几个字蕴含的信息量让李巍鹏愣了一下。

    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了然地咧嘴,用了拍了拍陈宥安的头:“宥,抓紧啊!”

    陈宥安没接话,端起可乐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份熊熊燃烧的暖意。

    庆功宴依旧喧嚣,他的心,却找到了一个更加沉静的地方。

    深夜,物理实验室。

    永夜听一个人待在这里。决赛虽然已经结束,但她负责的一个黄学实验还需要收尾一些关键数据。

    复杂的实验装置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波形。

    永夜听坐在电脑前,正在模拟特定条件下的光场分布。数据庞大,参数需要反复微调。

    揉了揉眉心,看着那些由精密仪器和物理定律产生的规律条纹,她的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滑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笔悬停在草稿纸上空,纸上画满了示意图。她无意识开始移动,不是公式,而是线条——流畅的、力量感的线条。

    水珠四溅。

    手臂破水。

    线条潦草而随意,带着思考的惯性。

    很快,笔尖停下了。

    永夜听低头,看着自己画下的东西。

    是那天陈宥安发梢甩出的水滴,划水动作的抽象再现。

    这是一个失控的实验结果。

    一种无比清晰的认知,瞬间照亮了她的思维空间。

    他在她的世界,早已不是单纯的观察对象。

    存在于她最深的物理笔记里,已经被她定义为“像光与影一样自然”的解。

    永夜听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实验室一片寂静,只有记录仪的沙沙声。所有的困惑归于尘埃落定。

    永夜听拿起草稿本,翻到空白的一页,起笔写下:

    “确认:存在性公理成立,解集唯一。”

    写完,她将这张纸撕下,对折,放进口袋。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投向屏幕上的模型,敲击键盘,动作笃定。

    10.

    陈宥安推开院门,带着一身池水的凉意。

    选拔赛的遗憾已经沉淀为决赛的动力,肩背的拉上已经恢复了大半。

    他像过去数个日子一样,将背包扔在石凳上,拧开水龙头,他畅快地吐出一口气。

    永夜听如常出现,拿起老尼康相机。

    咔嚓。

    定格下光影乐章和金色身影。

    放下相机,她没有马上离开。

    陈宥安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带着一种专注的穿透力,深深地望向那扇熟悉的窗户,和缝隙后的身影。

    落日雕刻出他硬朗的轮廓,照出他眼中深沉的温柔与笃定,已经呼之欲出。

    他就那样站着,任由水珠滑落,目光穿过遥远的距离稳稳地环保住窗内的人。

    永夜听在窗后,接收到了这份不同以往的注视。

    她能感受到他眼里的重量和温度。

    无声的默契在空中交汇。

    永夜听转身离开了窗口。

    陈宥安的心像是要挣脱牢笼,剧烈的搏动不是听见的,而是直接撞在耳膜上,震散了他所有的思绪。

    永夜听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边缘微微湿润。

    她直接穿过花墙走到陈宥安面前,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将照片递过去,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完成仪式的郑重。

    照片上是此刻之前的他,水珠被夕阳拉出璀璨的光轨,手臂上未褪去的训练红痕清晰可见,力量释放后的松弛是阳光的温柔交融。

    照片上是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带着水气和阳光的生命力,被完美定格。

    陈宥安深吸一口气,闻着蔷薇的浓香,声音几乎融入风中,好似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阿听,习惯...安家了吗?”

    永夜听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伸出左手,无比清晰地落在了陈宥安拿着照片的手背上。

    她的手微凉,带着初夏傍晚的湿气,而陈宥安的手背还残留着水的湿润。

    他下意识翻转手掌,如同承接珍宝般,将永夜听的手完全包裹进他的掌心。

    掌心温热,略带薄茧,那是常年训练的印记。

    永夜听在他的掌心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抽走,反而放松下来,带着全然的信任。

    肌肤相贴的触感无比真实。

    手指与掌心的契合,像是方程式找到了最后的解。

    “阿宥吃饭了!阿夜是不是也在外面?一起吧!”

    呼唤将两人从心跳和指尖温度的世界拉回现实。

    陈宥安没有松开手,看向自家灯火通明的门口,带着点被抓包的无奈笑意:“知道了妈!马上来!”

    尾音上扬,情愫隐秘。

    他目光重新落回永夜听的脸上。

    轻微泛红的耳是她此刻唯一泄露的情绪信号。

    “吃饭了,”陈宥安语气带着点哄劝的意味,“一起?”

    永夜听眼睛从两人交握手上抬起,眼里多了些了不易察觉的羞赧。

    “嗯。”

    陈宥安笑意更深了。

    他牵着她,绕过开满蔷薇的花墙走向自家院门。

    永夜听任由他牵着,跟在他身侧一步之遥。

    推开屋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香扑面。

    爸爸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陈妈妈在摆碗筷,看到两人牵手进来,笑容灿烂地像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爸爸先是一愣,很快也露出了笑容,带着长辈的宽容和祝福。

    “哎呀,阿夜来啦!请坐请坐!”

    陈妈妈热情地招呼着,当做没看见他们牵着手,但眼角的笑意确是藏也藏不住。

    “都去洗手吧!阿姨今天炖了鸡汤,早上杀的活鸡,可鲜了!”

    “谢谢阿姨。”

    永夜听的声音依旧平静,轻轻挣了下被握住的手,耳尖红色似乎更深了。

    陈宥安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带着点不好意思,松开了手。

    他飞快撇了一眼永夜听,见她神色如常,按按松了口气,也赶紧跑去洗手。

    饭桌上的气氛温馨热闹,又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喜庆。

    陈妈妈不停地给永夜听夹菜,问她比赛的情况,尽管听不懂,但也津津有味。

    陈爸爸问起陈宥安肩膀的恢复情况和后续比赛。

    话题都自然而然地围绕着他们各自的生活展开。

    陈宥安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永夜听身上。看着她吃着碗里的玉米看着她平静地回应着父母的话。

    每一次实现交汇,两人都飞快地掠过,眼里藏着彼此才懂的默契。

    饭后,陈宥安帮忙收拾碗筷,永夜听也帮忙擦桌子。

    两人在厨房门口短暂擦身而过,陈宥安低声飞快说了一句:“待会儿院子里有东西给你看。”

    永夜听动作顿了顿,嗯了一声。

    收拾完,陈妈妈拉着永夜听在客厅看电视剧,陈宥安被爸爸拉着聊比赛,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瞟向窗外。

    终于,趁着广告时间,他站起身:“妈,爸,我和阿听去外面透透气。”

    “去吧去吧,晚上外面凉快。”

    陈妈妈笑眯眯地摆摆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

    外面空气的确凉爽。

    没有屋内灯光的干扰,满天星斗清晰可见,闪耀如碎钻。

    陈宥安轻轻拉着永夜听的手腕,走到院子角落那棵老树下,石凳旁,放着他的背包。

    他松开手,蹲下打开背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得很仔细的纸盒,双手将它递给永夜听。

    他的眼神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藏有一丝紧张和期待。

    “给你的,算是...庆祝我们都顺利过关?”

    永夜听接过纸盒,拆开包装。

    里面是一个崭新的,设计简约的相机镜头保护盒。盒子上印着知名品牌的logo,尺寸正好适配她那台相机。

    “知道你那个老镜头的镜片有点花了,影响透光率。”

    陈宥安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掩不住认真的笨拙:“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适配老型号的,这个我不懂,但店员说是顶级的光学玻璃,透光率很好。”

    他的眼神坦率,里面有无比真诚的关切。

    永夜听看着这个为她寻找镜片的少年,潮涌的情绪漫过心脏。

    笑容浮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

    “谢谢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

    “阿宥。”

    陈宥安愣了一下,随即笑颜舒展,明亮得驱散了夜的清寂。

    永夜听将镜片小心收好,放回盒子。

    走到水龙头那块熟悉的青石板旁,抬头望向二楼自己窗口。

    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温暖的灯光。

    她拿出手机,对着陈家亮着灯的小院,对着月光下爬满蔷薇的花墙,对着身边站着,满脸笑意的陈宥安,按下快门。

    咔嚓。

    她没有查看照片,直接将手机收好,然后转身看向陈宥安。

    “回去了。”

    “嗯。”

    两人并肩走回屋内,小院重归寂静。

    二楼永夜听的窗台上,那台老式相机安静地伫立着,里面储存着那张定格了金色水珠轨迹的照片。

    在相册的空白页上,那个由她亲手写下的“家”字,在黑暗中静静沉睡。

    月光如水,夜色温柔,风也止息。

    习惯已在无声的岁月里长成参天模样,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荫蔽着两颗并肩前行的心。

    他们的故事如同那台老相机里不断累积的底片,每一帧都是时间与默契共同显影的篇章。

    于此启程,永无终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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