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卫生间门被“唰”的一声推开，云锦穿着洗得皱皱的睡衣从白雾里走了出来，她一边走，一边用干燥的毛巾胡乱地擦着还在滴水的长发。
洗个澡好舒服。
温热的水流冲走了寒冷，以及那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还黏在手上的恶心触感。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谁能想到半个小时前，云锦还冒着风雨，爬着外墙上的管道，脚滑了好几次，才惊险万分的到达四楼的窗户。
幸好是四楼，再高一些，她就不行了，云锦一屁股坐在床上，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微微下陷。
云锦刚把毛巾搭在椅背上，一边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让本就心神不宁的云锦吓了一跳。
她愣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拿了过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云尘。
这个时间点打来……沈奕安应该给云尘打过电话了。
云锦的手无意识的抠着床单，接通了电话，将听筒小心翼翼地贴在耳边。
“……姐？”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云尘带着些担忧的声音，背景音还传来几声虫鸣，“你没事吧？”
“我没事，安全到家。”云锦故作轻松的说，“沈奕安……和你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的云尘沉默了几秒，然后她的声音传来，满是疑惑和震惊：“他向你表白，然后你跑了。”
不亏是云尘，言简意赅，精准地概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老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云尘的声音提高了些许，“我走了才几天，你们的进展就这么……”
“不是你想的这样，云尘，你听我说，”云锦赶紧解释，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
“事情有点复杂！沈奕安……他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他说他想和我坦诚交流，然后……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表白了……”云锦的声音慢慢变得和思绪一样混乱。
“他该不会是在套你的话吧？”云尘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音量也变大了一些，“老姐！不要轻易中了美男计啊！突然来这一套，太可疑了！”
云尘的怀疑像一盆冷水，泼在了云锦有些发热混乱的头脑上。这确实是最合理的推测，也是云锦自己最初闪过却又下意识回避的念头。
“应应该不是……”云锦的声音弱了下去，试图为自己的判断辩护。
“他……他是先说了他和谢新柔的事，就是那个很让他愧疚的往事，主要是氛围好像很好，他很真诚，我就……我就告诉了他我的名字……”
云锦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停住了，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老姐，需要我回来吗？”云尘说。
这句话问得直接，云锦真的只要自己嗯一声，她大概会立刻收拾东西赶回来。
“不用，我可以解决好的。”云锦回答得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拒绝。
“好吧，我回来也帮不了你什么。”云尘的声音很轻。
“我感觉我就像那个晋朝的王质，进了山呆了几天，你那里就换了人间，”云尘叹了口气，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老姐，你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突然了……”云锦躺在床上，身心俱疲，抬头看着天花板上老旧的圆形灯。
“好吧。”云尘似乎也明白再问下去不会有结果，选择了暂时停止追问。
就在这时，云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咔嚓”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接着云锦捂着麦克风，和身后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那边什么情况？”云锦警觉的问。
云尘的回答听起来很平常:“……我跟着齐瑜进了山，上次他在这附近拍到的照片，这里风景不错，就是太阳很大，我都晒黑了不少。”
“云尘，注意安全……”云锦有些担忧说，但极度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老姐，那你休息吧，我挂了。”
“好。”
电话挂断，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
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云锦甚至连胡思乱想的力气都没有了，沉重的眼皮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光怪陆离的梦里，七七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正追着她和沈奕安砍！
七七一边奋力挥舞着长刀，一边嘴里还义正词严地嚷嚷着：“妖族的耻辱！清除门户！”之类的口号。
梦里的沈奕安似乎还在试图跟七七讲道理，而云锦则只能狼狈地拖着他拼命逃跑，感觉那把刀随时会砍到背上……
云锦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有些急促。
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三角形的印记。
云锦醒来后，只觉得好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她揉了揉眼睛，梦里真是毫无逻辑可言。
突然，枕头边的电话响了起来，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云锦瞥了一眼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的心下意识地提了一下。
之前运营的账号“云喵喵の日常”，就曾被有心之人非法获取过隐私信息，疯狂骚扰，吓得云尘还特意去报了警。
那次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所以后来，云锦又重新开了一个严格设置权限的私人号，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屈指可数，而且一般的骚扰电话根本打不进来。
那么这个陌生号码……
会是沈奕安打来的吗？云锦看着震动的手机，手指悬停在接听键上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如果是他的话……云锦感觉自己的脑子又开始乱了。昨晚的记忆瞬间回流，让她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她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他。
接？还是不接？
犹豫间，手机在漫长的等待音后，终于停止了震动，屏幕暗了下去。
云锦才松了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也许不是他？也许只是打错了？
她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那个陌生号码，又一次打了过来！
嗡嗡的震动声固执的响起，仿佛知道她就在手机旁边，不容她再逃避。
云锦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她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喂？”
“喂，是云锦吗？”一个熟悉且苍老，带着慈祥笑意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她所有的紧张和猜测，但也带来了另一种惊讶。
“院长奶奶？”云锦一面惊得下意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面松了口气，不是沈奕安，是她视作亲人的院长奶奶。
但紧接着，担忧又涌上心头，院长奶奶很少直接打电话给她，“您……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到，”院长奶奶的声音很平和，“你现在在忙吗？”
“不忙不忙，”云锦连忙说，“刚才正准备接的，手机就停了。”
她有些尴尬地解释，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最后还是接了。
“是这样的，”院长的语气依旧轻松，像在聊家常，“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就住院了。现在啊，就是很无聊，就想着给你们这些孩子打个电话，聊聊天。”
“院长奶奶！什么时候的事啊？”云锦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脚步也停住了，“严不严重？您在哪家医院？我今天下午就去看您！”
“一个多月前的事喽，”院长奶奶仿佛在说一件小事，“不严重，要是严重，早就通知你们这些孩子了，还能瞒到现在？就是老了，骨质疏松，得慢慢养着。”
云锦的心稍微放下一点，但依旧有些难受，院长奶奶总是这样，怕给她的孩子们添麻烦。
“云尘呢？你们姐妹俩还在一起吗？都还好吧？”
“呃……云尘，她出门有事，这几天回不来，”
云锦连忙回答，心里为自己和妹妹不经常打个电话回去问问而感到深深的抱歉和内疚。
“没事没事，工作要紧，”院长奶奶一如既往地体贴，“你也别着急来了，有空啊，就来看一下就行。”
“院长奶奶，我现在就有空，”云锦的语气非常坚定，“我今天下午就去看您，您把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发给我。”
又嘱咐了几句让奶奶好好休息，云锦才结束了通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房间恢复了安静，但云锦的内心却波涛汹涌。
然后，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云锦，她怎么忘了要经常给院长奶奶通个电话呢？
云锦看了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医院离这里不算太远，可以坐地铁，大概50分钟就能到。
她赶紧换好衣服，抓起挂在门口的帆布包就出了门，她记得小区门口就有一家中型超市，还得去超市买点东西带过去，总不能空着手去看望奶奶。
进入超市，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云锦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已经很久没有以人形独自出现在这种热闹的公共场合了。
她把口罩往上面拉了一下，低着头，目光快速扫过货架，只想尽快找到需要的东西然后离开。
上次出门还是陪着云尘一起来的，有妹妹在身边，她似乎能多一点勇气，妹妹会自然地走在前面，挡住一部分视线，负责和售货员交流。
不过，上次也没坚持多久。
而现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