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句子，从句部分缺少了主语，并且它是名词性从句，所以这里的空不能填which，应该填what。”
韩则彦的噪音温润，红色的笔被修长的手指握住，在试卷上适时地落下道道红痕。
“为什么啊？这前面不是逗号吗，逗号后面不应该填which吗？”周珥不解道，暗想这英语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上次讲课明明听到英语老师说逗号后面填which的。
“那我给小鸭子举个例子吧，”韩则彦举起红笔在空白处写下两句英文，字迹隽雅。
“I don't know what you love.”
以及，“I don't know which you love.”
红色的圈禁锢住两个连接词，清朗的声音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暧昧。
“第一句用what，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爱什么，就像我们初遇时那般，我不知道你爱的是什么，第二句用which，是我明确知道了，你爱的是什么，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朝夕相处下，我知道了你爱的是什么。”
周珥眼睫微颤，似是扑腾的蝶，后突然抬起眼，对上那双道不清情绪的偏棕色眼眸，“那我爱的……是什么？”
“于我而言，只能用what吧。”韩则彦嗤笑一声。
“为什么？“
“因为，爱总是会变的吧，”韩则彦不着神色地将目光转移到窗外，“就像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绿豆糕，但现在却不喜欢了。”
沉寂两秒后，韩则彦又偏头向周珥，瞧见了她耳畔散落的发丝，想要伸手将其别到耳后，却迟迟未行动。
“但我愿意时时去了解，我们小鸭子爱的是什么，至少现在我知道，我们小鸭子喜欢各种各样的植物，但好像雏菊更胜一筹，还喜欢巧克力牛奶……”
细碎的话语被助听器无限放大，像是无数细小的河流涌入大海，汹涌地扑向海岸。
如此热烈，如此澎湃。
好似海水扑拥而至为的不是那拥有无尽风情的海岸，而只是她那颗小小的心。
“所以，”偏棕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温润的秋水，“小鸭子懂了吗？”
敲门声不时响起，周珥掩不住声音的慌乱，快步走向门口，”我去开门。”
遗留在后的，只有那道不达心底的笑。
周珥按下了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开了门。
“小珥啊，爷爷饭烧好了，你和小韩好下来吃了奥。”
“好的爷爷。”
周珥信手拈来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转头望向韩则彦示意他出来吃饭。
……
菜色简单，却耐不住有人声声赞叹。
“周爷爷，你这个地三鲜太鲜太好吃了！”
“周爷爷，做这个虾一定很辛苦很麻烦吧，虾皮全部剥好了。”
”周爷爷这个丝瓜汤也好喝！”
接二连三的赞美词夸得周爷爷都有些不好意思，面上讪笑不止。
“小韩要是想吃，以后常来啊常来，觉得好吃以后爷爷再做，有什么想吃的也都跟爷爷说。”
“爷爷做什么都好吃。”
韩则彦的心似是满水的杯，再滴上一滴杯中的水便会忍不住溢出。
那是……家的味道。
虽说过来“蹭饭”是顺手牵羊的事，但对于韩则彦来说并不是如此，他很珍惜这每一口家的味道。
……
不得不说，韩则彦的补习确实很有效果，周珥的期末考试进步很大。
「er：韩则彦！你猜猜我期末考了多少？〔大笑〕〔大笑〕」
周珥收到成绩的第一课就发了个消息给韩则彦。
「彦xin：考了多少」
发完后并配了一个小狗竖起耳朵听的表情包。
「er：我英语考了88分，生物考了79分！」
「er：我英语从来没考过88分诶！！」
「彦xin：那小鸭子想要什么奖励呢？」
奖励？是什么都能说么？
她确实最近有一个难做的事，要不先试探一下？
「er：欸，听温晴说你之前是淮州城的，高中转过来的。」
「彦xin：小鸭子这么关心我？连我家在哪都一样摸清了。」
「er：嗯嗯嗯，那淮州城好玩吗？」
韩则彦瞧见这条消息，眸底的阴翳化作一个笑。
淮州城？
确实是个好玩的地方。
「彦xin：小鸭子想去淮州城玩吗？」
「彦xin：叫声哥哥来听听。」
周珥收到这两条消息，心中了然这难办的事有着落了，但还是欠嗖嗖地回了句——
「er：那—算—了—」
「彦xin：小鸭子说算喽就算喽——」
周珥立马发了一个张飞喊哥哥的表情包。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确定了去淮州城的时间是在一周后。
周珥打开了抽屉，将里面攒了好几年的钱都翻了出来，也有个一千多，淮州城不远，去一趟应该是够的。
那么，就又产生一个问题——爷爷那边该怎么说？
说她和韩则彦一起出去旅游，孤男寡女诶，这怎么解释得好。
她在淮州城也没什么亲戚朋友，甚至她都没去过那个地方。
算了，慢慢想吧，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周呢，天气好热，先去买根棒冰吃。
周珥打开抽屉拿了两个硬币，跟周爷爷交代了一声，便出了门。
宁安夏日的太阳很毒，将大地上的一切都印上了它的印记，而树上的蝉鸣声声不绝的与此叫嚣，耀武扬威地宣示着：这是属于它的季节。
雪糕融化得很快，“啪”一滴落在了地上，周珥连忙嘬了口雪糕下端，三两下便吃完了，防止了再次滴落。
“小……耳？”
周珥下意识回眸，她与眼前人有段时间没见面没说话过了，想起上次在楼梯间偷听到的话，回了句“嗯”后，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后又觉这样自己太冷谈了，一看就不正常，所以又补了句，“吉吉，这么热的天，你去干嘛呀？”
陈喆嘴角勾起一抹笑，并未急着回答周珥的问题，而是用微曲的食指在周珥的嘴边轻轻刮了一下，咖色的雪糕渍凝在那似玉的指节上，语气无奈道：“还是跟小孩子一样，雪糕吃得满嘴都是。”
周珥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动作，愣在了原地。
他……他不是跟徐州艺在一起了吗？！
他这样做，我该怎么做？
私心里周珥想和陈喆保持距离，毕竟他现在是徐州艺的男朋友，但是她现在应该是不知道他们俩事的状态啊。
周珥强笑着，“……谢谢啊。”
周珥这才看到他另一只手拎着一袋东西，看包装袋是在大超市买的，隐约着是一些透明袋，一次性浴巾其余的看不大清。
这是要出远门吗？
“吉吉暑假要去哪里玩吗？”
陈喆眉毛上挑，思忖一瞬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淮州，小珥也要去吗？”
“这个我还是算啦，你什么时候去啊？”
“一周后吧。”
周珥心里骤然一跳，这么巧么，面上却仍是那副笑眼盈盈，“哦？和谁啊？”
陈喆不以为意地对答，“问这么清楚啊，想和哥哥一起去的话，哥哥可以和周爷爷说一声哦。”
“不用不用，就随口问问。”
周珥眼尖地瞧见陈喆口袋里凸起一块平整，好奇地问，“诶，吉吉，你口袋里装了什么？”
陈喆挑眉看了眼周珥，有些惊奇，“没什么，一些纸而已。”
他不是高考完了，为什么还要放些纸在口袋里？
但他不想说，周珥也没多问，只是“哦”了一声，多瞧了两眼那凸起的平整，很薄，若不是陈喆今天穿的是浅色裤子落下一层阴影，大抵是无法察觉到的。
周珥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什么滋味。
应该……是自己又多想了吧。
陈喆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陈喆向周珥微微笑了一下，便接通了。
话语十分简短仅有“东西准备好了？”和“嗯，好”两句。
周珥没听懂，但想必问了他也不会说，也就没有问。
二人一同走回了家。
阳光将二人的身影照得格外近，偶尔眉眼相迎，也是似有春风拂面，但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好像容下了千山万水。
在阳光没有普照的地方，也落下了一笔浓浓阴影。
陈喆，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
“我到家啦，再见吉吉。”周珥嘴角弯起，恍若一枚沾了露的浆果，转身便恢复了平静推开了门。
陈喆和谁一起去淮州城，这显而易见，虽然不知道他们前去有什么目的，但周珥隐隐察觉会有坏事发生，所以不能让陈喆知道她也要去淮州的事。
至于日期，这么凑巧地碰上同一天，那她不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巧合。
爷爷那边，她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几天，周珥暗地里偷偷准备好了行李。
在前往淮州城的前一天晚上。
“爷爷，我想和你讲个事情……”周珥扭扭捏捏地开口，手指搅动得泛红。
“啥事啊，跟爷爷有什么事不事的，”周爷爷关切地问，“在外边受欺负了？”
周珥低下眼眉，声音越说越小，“不是爷爷，就是……我跟吉吉哥哥约好了明天去……去淮州城玩……”
“去啥地方？淮州？这你咋现在才跟爷爷说啊。”
眉眼更低了，似是恨不得贴敷在地上，“我……我怕爷爷不同意……但吉吉哥哥之前都救过我，而且我们也是从小玩在一起……安全是肯定安全的。”
“你们去那里住哪里想好没呢？”
“吉吉哥哥之前是淮州的，他们家在那里有房子……”
周爷爷沉默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打开床头的抽屉，数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红钞给周珥。
“爷爷？”
“拿着，到那里记得每天给爷爷打个电话。”
周珥眉眼瞬时上扬成月，“谢谢爷爷，爷爷真好！”
周珥接过了钱，抱了一下周爷爷便回了房间。
“唉这丫头，”周爷爷无奈地笑了笑，“出去玩玩，也好……也好啊……。”
突然，周爷爷捂着后腰，面上的皱纹加深，似是纵横无数的山脉，“这腰啊，唉，越来越痛了。”
周爷爷又打开了抽屉，取出一片狗皮膏药贴上，但好像缓解作用并不是很强，面上纵横依旧。
睡一觉就好了，捱过去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