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裕没中毒,他只是急着洗他金贵的细腻的能打进全国百强却在刚刚不小心沾到火锅底料的手。唐轲也去洗了两把,按照七步洗手法来来回回地搓,洗完一看果然白净许多。东施效颦是心理作用,但她不怕人笑话。
万象城离新房的车程大概半个多小时,唐轲躺在车上想午睡一会儿。明明傅裕没在车里挂香包放香薰,奇怪的是,今天车腔里总飘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水味,难不成他把古龙水当冷却液用了?唐轲睡不着,一旦闭上眼睛她的嗅觉就会变得灵敏,她只能靠身上残留的火锅味松散紧绷的思绪。
“你晕车吗?”傅裕问。
“不是......”唐轲撑起眼皮,光线太刺眼又索性闭上,“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你说话了啊。”
唐轲舒展眉头,仿佛冰川融化万物复苏,哪里的鸟在叫。她有气无力地苦笑:“哥们儿我真没招了。”
傅裕扳下副驾的遮阳板,说:“你看起来头很痛。”
“嗯。”你就挺让我头痛的。
“突然这样的吗?以前没见你晕过车。”
“以前没闻出你车上有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蓝条见空,唐轲心有余而力不足,嘴皮子蔫蔫得一个梗抛不出去。
傅裕想起来,他昨日白天回公司处理事务,之后载了领导一程,那位领导特别爱喷男士香水,大概是那时候染上的。他解释道,并记下她讨厌香水味,一丢丢也不行。
新房里,房产中介站在房东旁边,和唐父唐母已等候多时,唐轲和傅裕绕楼转了一圈,周围环境和各个房间的条件不算差,也不算让人感觉捡到宝,中规中矩,换而言之,还存在砍价的空间。
唐轲扭扭捏捏,抱着董慈的手臂左拉右扯,事实上她并不擅长砍价,但她擅长利用她妈的为母则刚。
她掰扯自身经济条件的不容易,傅裕的房贷压力也很大,周末都得加班到深夜,其实XX区的房子足够他们生活了,可是今儿这么一逛又实在觉得跟这房子有缘,爸爸妈妈为她未来的小孩费了不少心思,她也不想辜负,要是能稍微低点儿,少个六七万,她咬咬牙就要了……
傅裕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一幕——
“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孩子大了留不住,这才投奔您来了。”
语气一模一样。
而且她什么意思?要跟他一起住?
(o_o)
几人坐在原房主留下的实木沙发上,左右一对单人椅,中间一把长椅,市场这双无形的手扰动沙发腿,唐父唐母称家具可以不要,再加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让唐轲砍下了五万。
“姐真牛逼。”她一拍大腿,往后倒去,悄咪咪地向傅裕炫耀,却看到他在发呆,“魂呢?被蚊子吸走了?”
傅裕掀起眼眸,神色淡淡:“你为什么不拍自己的大腿?”
“夫妻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唐轲狡黠一笑,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研究死打来的语音通话。她起身到外面接。
“薛博,有何贵干?”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此刻眉飞色舞。
薛佳音那头十分嘈杂,她不得不大声说话:“怎么回事,听语气你现在很开心啊!”
“那可不!上午买钻戒下午买套房。”唐轲欣赏自己的指甲盖,光秃秃一片,是时候做个美甲了。
“我靠,你嫁入豪门后还认我这个奴婢吗?”
“哈哈哈哈!”唐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土狗有土狗的装腔作势,every dog has its day!
“你现在在哪儿呢?你那边好吵啊。”
听筒传来薛佳音的爆破音:“高铁站!”
“你要回来啦!”唐轲开心极了。
“非也,去苏州开会。”
“啧。”
“开完就回来。”
“么么么么么么!”
金花银花不如姐妹花,她们又可以一起厮混了。
屋内,房产中介回去打印合同,房东和长辈们在聊天,傅裕插不上话,陪坐了一会儿便出去透透气。
天气炎热,蚊虫猖獗,她已经出去很久了,应该很不好受,他得去看看。
门口没有她的身影,声音出现在侧边,他沿着屋檐走过去,并不是故意偷听墙角,只是被谈论的对象似乎是他本人,这时候出面不大方便,所以才,偷听墙角。
“不会的啦,婚后各过各的,我不管他,他也管不了我。”
“哎呀先过着呗,一切都挺好的,他这人大方老实,有事情好商量,最好交差了,我爸妈满意。”
“没必要谈感情,不用想,多余想那玩意儿,我不讨厌他他不讨厌我不就行了?他挺有意思的,你回来后有机会也让你见见。”
“你别老觉得结婚后我的一部分就被玷污了,时代不一样啦,又不是谁都会在婚姻里为情所困。我对他没那意思,他肯定也没有,我不是验过了嘛!哎呀说白了只是领证过一段日子,他如果犯了什么错,或者我犯了什么错,没准就拜拜了。”
“什么日久生情,我俩只有日久生病情,和我呆久了没人不疯的,他今天就疯了。”
“不办婚礼,浪费那钱那时间作甚......喂!都说各过各的了,可能睡一张床吗?你讲的什么废话。”
“当朋友够够的了,要的太多就麻烦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日子还能安生吗?他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这一点咱俩达成了共识,远超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夫妻。”
“嗯嗯,不说了,你快上车吧,等你回来!”
傅裕转身进屋,一声未吭。偷听墙角,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唐轲回来签字,然后送他们一家三口回家,被邀请到她家吃晚饭时,他拒绝了,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但他现在没有心情,脑子嗡嗡的。蚊虫猖獗,不好受的是他。
那天他根本没吃晚饭。
空气闷热,没有胃口,他在书房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头戴式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弊端在于同时放大了他的心跳声。如果没有背景音乐,他会被自己咕咚咕咚下坠的心跳声吵得神经失常。
戒指盒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回家后随手放在那儿,没打开过。半夜口渴,他光脚走去厨房倒水,看见了它。三过家门而不入,这是第三次了,他想了想,还是拆开来,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这是本应该在婚礼上,主持人宣布“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时,由她给他戴上的。但他们不会有婚礼,不浪费那钱那时间,她说。
她今天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面是她张扬灵动的模样,仿佛他们天下第一好,一面是她用最轻松的语调说着最杀人诛心的话,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一路艰苦地跋涉到近三十岁,他不会不懂她的想法,恰恰相反,太懂了,懂得想喝敌敌畏转世投胎如果能重来他想当李白潇洒走一生算了。
若有人问他闪婚的理由,他也许也会那样说:各过各的而已......她有礼貌懂分寸,有事好商量,爸妈很满意......她还挺有意思的......当朋友......不是啊,他其实很喜欢她的。
滴答。
一滴眼泪掉在手背上。
名为“邂逅”的男戒没有了在八音盒上的光芒和色泽,像一环废铁。
请问呢,一个大男人还哭了。她满嘴跑火车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有点儿喜欢人家那她不是都嫁给你了吗还想怎么样。
傅裕抹掉眼角的泪珠,镜脚压得耳朵生疼,戴耳机戴久了它连谁是主人都分不清了。他摘掉眼镜,用小发卡夹住额头前的刘海,去卫生间洗脸。
结果抽刀断水水更流。
不知道,这难道就是失恋吗......可她是你老婆啊。
她说对你没那意思......可她不是你老婆吗?
她说只是领证过一段日子......可这一段日子里她是你老婆啊。
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就能永动的生物,也只有他这种上班的人了。
不哭了。傅裕取下戒指,他应感到知足,比起领导,她带给你的东西多得多,和谐的家庭,友好的夫妻氛围,光鲜亮丽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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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历上宜嫁娶当天上午八点,唐轲和傅裕在民政局登记结婚。两人都请了一天的假,结婚竟然还要排队,一看隔壁,离婚的更多。
唐轲在队伍中整理发型,她今天化了个伪素颜妆,哪里有摄像机哪里就有包袱。对照之下傅裕跟往常没两样,顶多镜片更锃亮一些。
毕竟要在同一画面出境,唐轲拿出自己的粉扑,在他脸上捣鼓了两下,并把原本没有规律的刘海拨开。她有私心,非让那颗痣露出来不可。
傅裕稳如泰山,哪怕她在这里给他辫个脏辫,他也不会动一下子。
“好了吗?”他问。
“等一下。”唐轲专心致志,踮起脚尖冲他的眉头吹一口气。谁的头皮屑吹到他头上了,被他这样的洁癖知道不得大开杀戒。
傅裕稳如泰山,百分之八十是装的。她离得太近,吹的那口气让他想到了葫芦娃里的蛇精念完“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快快显灵”后吹的那一口气。
“咋啦?”唐轲嘲笑他愣愣的样子。
“我的头可不是面团捏的。”
唐轲咯咯笑,后退一步看,还算满意成果。前面有一对新人在腻歪,她也学了一句。
“老公你真帅!”
说完,她美滋滋地又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型,好像这是什么刘海蹲游戏。
“......”傅裕稳如泰山,逐渐有些气喘吁吁,明明没动。
老公叫的不要钱一样。
她真的很爱满嘴跑火车。
能别跑了吗,再跑他卧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