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到院子里,我沉默地看着天空。
系统说,若不能百分之百完成虐渣任务,我便无法回到现实。
从之前的捆绑一生到现在的虐渣任务,系统像个恶魔,把我和沈朗清绑定在一起。
我问系统如何算完成任务,它回复需要渣男悔悟值达到一千。现在是五百。
一时间没有头绪,我和下人说了一声,便独自出门散心。
走到了寺庙上,我在桃树下看见一人。
扎着高马尾,一副武将模样,分明的年轻意气。
我似乎透过他看见了四五年前的沈朗清,满心远大志向,承诺无人敢夸口的未来。
“你是谁?”
眼前的男子和四年前小巷的青年面容似乎重合了起来,我眨眨眼,错觉又在下一瞬间消失。
“我是许殷瞳。”
“沈朗清他夫人?”男子听完,立刻就要走。
“可能很快就不是了。”我望着桃树笑。
许久,我没听见他说话。转头,我见他指尖挠脸:
“那应该没关系?我最不耐烦这些男女大防什么了。”
——害我没办法和心上人多相处相处。他嘀嘀咕咕。
这男子名叫元安,是将军府的大少爷。
出人意料的是,他是个话唠。
他敏锐地察觉到我和沈朗清的不和,叽里咕噜跟我说了他很多坏话。
最后,元安以一句“能过过,不能过散了”,安慰我的心情。
他告别时,微风吹过,我感觉精神都清爽几分。
只是临走时,我似乎在寺庙内瞥见一个熟悉的衣角,像我给沈朗清绣的那件外袍。
我直接出声:“沈朗清,你跟过来做什么?”
沈朗清走出来,身姿优雅,眼中却带着挥不去的不安:
“夫人,我不是故意跟踪你……我只是怕出什么意外。”
我笑了:“能出什么意外,我这么大个人。”
他难过的目光,把我更多刻薄的话堵了回去。
返程的时候,我坐的是沈朗清的马车。
他试图找话题,但都被我不着痕迹地堵了回去。
最后,他有些气馁,直白道:“夫人,我们不和离行吗?”
“为什么不和离,等你继续虐我吗?”
看见他尝试过来抓住我的手,我迅速收回,
“我们何不一别两宽,你去追求你的真爱,我过我的日子?”
沈朗清的手顿在半空,又缓缓放下。
他半垂着眼。而我想起那投向沈福铃的宠溺目光,只能回想起自己那时心尖一痛的感觉。
不论是虐妻任务也好,是他的真心也好,伤害已经造成,就不可逆转。
若不是收集虐渣值,我哪有闲心陪这种没有心的人玩下去?
我望向窗外。十里长街的灯火将升,庆典快要结束,这里还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就像我和沈朗清的缘份。在灿烂过后终将归于沉寂。
想到自己也很快能回到现实,我的嘴角忍不住带了一丝笑意。
“千错万错都是夫君的错。我再也不理会那任务了,殷瞳,不要现在就离开我……”
沈朗清在身后微弱地乞求道。
“滴,渣男悔悟值加一百。宿主再接再厉哦。”
我皱了皱眉,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却最终没有回复。
7
夜晚,沈府。
我和沈朗清二人依旧在一起吃饭。只不过,现在局面不同了。
沈朗清为我布菜,而沈福铃撅着嘴,看了我们两眼,神情奇妙。
“过一月便是我的生辰了。”
沈朗清期待地看着我。
我瞥他一眼:“事到如今,还想要我替你操办?”
“不是的,殷瞳。”
他却支支吾吾,
“你可以像平日那样出席吗?出席便好。操办一应事项由我自己来。”
我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我还是他明面上的夫人,总归是逃不过他的生辰的。
沈福铃在一旁咬着筷子观察我们二人,冷不丁来一句:
“朗清哥哥真的是很爱嫂嫂呢。上回从庙会回来,朗清哥哥说嫂嫂身体不对劲,在嫂嫂门前站了一夜,做好的花灯都没来得及给嫂嫂看。”
那日庙会,他们两个抛下我去放花灯。
回去之后,我就染了风寒,整夜喉咙都在疼。
“是吗。”
原来他有准备我们俩的花灯?
对沈朗清自我感动的行为,我只想冷笑。
他一边依据系统的指令给我鞭子,让我痛苦,又一边用所谓的真心给我糖果,让我怀疑自己。
真是使得一手好欲擒故纵。
8
日子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沈朗清的生辰。
为了寻找增加虐渣值的机会,我送沈朗清参朝,接沈朗清回府。
在路上,免不了就时常碰见与沈朗清官职相关的元安。
“你怎么还在等沈朗清,那天不是说要和离了吗?”
元安靠着墙,对着马车里的我说。
我提着帘子:“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
“那行吧。你们和离之后,你有事情找我。看你长得像我那小妹,我现在就是你的好哥们儿。”
他爽朗笑道。
“殷瞳不需要什么‘好哥们儿’。”
沈朗清忽然出现在马车旁,咬字极重,语调阴沉,
“殷瞳心思纯善,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靠近她?”
元安嗤笑一声:“这姑娘都要跟你和离了,你哪来的资格说这话?”
眼看火药味弥漫,我及时开口:
“好了,沈朗清,在外面和同僚斗嘴,你是三岁小儿吗?”
沈朗清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我继续和满脸不屑的元安说道:
“元安公子,男女之间终究不适宜来往过近。但若我走投无路,必将叩响将军之门。”
元安脸色转阴为晴:
“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快跟渣男解绑吧。看他身体虚成那样子,没几天好活了。”
听见他用我和他聊天时提到的‘渣男解绑’一词,我忍不住笑了笑。
放下车帘,回头却看见沈朗清满脸苍白:
“瞳瞳,解绑是什么意思……你终究,要与我和离吗?”
当初他和沈福铃,也是一样我插不进嘴的氛围。
只是现在形势逆转,不被考虑的人变成了他而已。
他目光凄然,想要靠近我却又不敢。
我收回目光:“发车吧,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不如高兴点。”
“夫人,我不介意你和元安来往,只不过,过了这个月就好。这个月,陪在我身边……”
不需要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那张神情寡淡的脸上,布满了只在我面前流露过的无助。
我没有答应他,反而问道:“不完成任务的惩罚是什么?”
对我而言,不完成任务无非就是在这个世界忍耐下去。
那他呢?
这些日子他的身体愈加虚弱,脸色苍白,呼吸滞缓。
太过突兀,让我怀疑,他的身体状况和系统有关系。
“说了,你能不走吗?”
沈朗清满怀期冀地看着我。
脑中系统忽然出现:
“滴,请宿主停止打探系统信息。”
9
我了然。果然,沈朗清和我的系统同出一源。
系统将我送到他身边,给他虐身虐心。
在他虐完之后,我脚踩渣男,做大女主。
好一个流水线工厂。
而要是说出任务的更多信息,恐怕更多惩罚就要加诸我二人。
比如电击、霉运,或者疾病、死亡。
看着沈朗清跃跃欲试的面容,我阻止他说下去,自知已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他若如现在这样,半途中止虐妻任务,那他的身体便会日渐消瘦,早早地因病逝去。
终究是夫妻一场,他伤害了我,我尽可以离开他,嘲讽他,看他日日消沉,却没必要以性命做挟。
我决定试探系统判定数值的手段:
“沈朗清,你可愿向我道歉?”
沈朗清因为我主动与他说话而喜上眉梢。他说:
“那是自然。殷瞳,为夫错了,再也不会如此了。”
大脑中的系统没有反应,我皱了皱眉。
但这似乎给了沈朗清某种信号,他上前两尺,轻轻握住我的手:
“只要夫人愿意陪我这一个月,便是死,朗清也愿意。”
系统忽然出声:“滴,渣男悔悟值加一百。宿主再接再厉哦。”
我收回手,出于满意嘴角微勾。看来系统果然是凭借外在表现来判断,悔悟值是否增加。
那我可以合理猜测,虐妻值也同样可以通过外在表现增加。
我可以在离开的同时,让沈朗清完成任务,不至于死去。也算是不造杀孽了。
抬头,我的双眼便乍然对上沈朗清温柔的目光。
“夫人,你终于笑了。”
他的眸子柔软而带着灼热的温度,
“不论是道歉还是赔罪,为夫都是一片真心。便是死,只要夫人陪我一月,我也愿意。”
10
“有刺客!”
没有人知道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生辰上为什么会引来刺客。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客人已经倒下了。
“殷瞳,你和各位女眷且躲到侧厢后门去!”
沈朗清走到女眷这边桌,提醒我最隐蔽的位置,自己便暂且提着装饰用的宝剑,参与到抓刺客的行列中。
现场一片混乱,而沈朗清毕竟是半文半武的官员,也有几分功夫傍身,很快便擒住了贼人。
侧厢狭小,站不下许多人。我和沈福铃便隐蔽在门口。
“嫂嫂,你说为什么我们家会来刺客呀……”
沈福铃捶着腿,有点蹲不住。
“恐怕是来参加宴席的某位大人物之祸,我们小心祸及己身便可。”
沈福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悄悄跟我说:
“嫂嫂,福铃几日后就会被堂哥送走了,说是别再来打扰你们好好过日子。怎么这样……”
我看她委屈的样子,紧张的心情也跟着缓解下来:
“那是你哥做的决定,要抱怨跟你哥说去。”
哪知她一撇嘴,也不捶腿了,站了起来,小声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
沈朗清正和同僚押着贼人,注意到沈福铃起身,立刻从中挡住了贼人视线:“福铃,躲好!”
沈福铃刚想说什么,大厅内另一个方向忽然射出一支短箭。
“福铃,小心!”
沈朗清大喊,而我当机立断起身,扑倒了沈福铃。
那短箭正冲着胸口。
但本该有一阵剧烈刺痛的胸口却没有任何感觉。
抬头一看,挡在我面前的原来是元安。
“元公子,你怎么在此?”
元安扔掉袖箭箭头:“我方才收到消息,兵部侍郎生辰上,有人行刺尚书。”
下一刻,元家军从外包围了沈府,一一捉拿了剩下的贼人。其中竟有在场的官宦。
我松了口气,看着元安调查贼人的场景,只觉得虚惊一场。
向元安道完谢后,沈朗清朝我奔来。
而我被奔向自家夫君的女眷挤来挤去。
我正准备避开人群,只是一瞬间,背心一阵洞穿的剧痛。
“嘶——”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突出的短刀。
晕眩袭来,我捂着胸口,嘴里喷出一大口血。
“啊——!”
被溅射了一身血的沈福铃吓得无法动弹。
我瞥见沈朗清面露恐慌,三两步朝我跑来。
元安紧紧皱眉,将隐藏在女眷中的刺客捉拿。
沈朗清面色苍白。他似乎大喊了我几声名字。
但我意识模模糊糊的,已经听不太清了。
最后的感觉是滴落在脸上的灼热泪水,和脑中接收到的两道声音:
“恭喜宿主,虐渣任务已完成。”
“恭喜宿主,虐妻任务已完成。”
一个是属于我的,一个是属于沈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