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意识混沌的一夜，谢青璃感受到身上的暖意，恹恹地醒了过来。
入目的是暗中的凌子霄，他正将她圈在怀里。
似乎是察觉到谢青璃动了动，凌子霄的小憩被悄然打断，也跟着醒了过来。
谢青璃已经放弃挣扎了。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静默半晌，凌子霄首先开口：“师姐，别喜欢贺孤芳了，喜欢我吧。”
谢青璃别过脸，“凌子霄，你为什么执着我？”
“师姐曾经对我的好，难道师姐都忘了吗？”
谢青璃一言难尽，她斟酌许久，在凌子霄眼中已经落了点期待之时，缓缓开口。
“对不起……你把我当成别的人吧，我……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人。”
“师姐，你这是何意？”
凌子霄怀里的力道收紧几分，换来的却是谢青璃不由分说的推拒。
“你将我强行留在你身边，对你我而言只是折磨。”她说。
“凌子霄，不能喜欢你，我很抱歉。”
凌子霄咬紧牙关，欲要发作，而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初娆的声音。
“尊上，你要的那人，属下已经带过来了。”
……
千星在正殿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自他踏入魔界的那一刻，袖中滑出的魔气一恍然间就将他带到了这处宫殿前。
而碰上的第一个人就是圣女初娆。
可她却说自己只是下属，那封信并非她的亲笔。
直到初娆带他进了正殿，从地下冒出的牢笼把他惊了一瞬。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千星猝不及防。
那牢笼他破不开，只能干巴巴地在原地等着初娆的发落。
这殿里的气氛有点压抑，千星忍不住捏了把手心的汗。
等了许久，他终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后面还跟着方才的初娆。
待那身影走近千星，容貌被他目睹得一览无余，千星实在忍不住了，整个人大惊失色。
“凌子霄，你，你怎么会……”
凌子霄坐到殿里的王座上，胳膊支撑着脸颊，双腿交叠，神情似笑非笑。
“好久不见，千星。”
千星强敛下心中的震惊，他咽了咽喉咙，索性开门见山道：“凌子霄，姐姐在这里，对吗？”
“确实，她正在我的卧房。”
初娆把一枚沉甸甸的镯子丢到他面前，千星定睛一看，镯子正是谢青璃大婚时戴在手上的那个。
千星的呼吸逐渐不稳，他抬起头来，声音高了几分：“凌子霄，你对她做了什么？！”
“有的吃有的睡，我能对她做什么？”
凌子霄漫不经心地抚平衣摆，“我让你来，可不是让你质问我的。”
千星怒不可遏地握紧笼条，声线几近发抖：“你放她走，我自愿留在这里！”
凌子霄一声轻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话锋转道：“贺孤芳呢，在昆仑宗还好吗。”
“……”
凌子霄眼眸暗了暗，“他的七毒情花……如何了？”
千星冷眼相待：“你既然想了解他，为何不亲自去找他？”
凌子霄微微垂眸，手指轻敲着王座的扶手。
“所以……你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断掉他的药源，看着他死吗？”
凌子霄目视千星按耐不住的火气，缄默不语。
千星咬牙道：“他不但情花入骨，修为不进，甚至灵根损毁，媚毒已深，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凌子霄的动作猛然一滞，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他的媚毒……还未解？”
“……”
千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懊恼地咬了口舌尖，沉默以对。
凌子霄思绪飘然，若有所思。
许久以来绷着的心弦，似乎在这一瞬全然松了下来。
下一刻，千星脚下的牢笼消失了，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向凌子霄望去，面色复杂。
“为什么又放开我？”
“你回去，让贺孤芳来魔界。”
凌子霄站起来，暗夜笼罩了他的脸，让人看不见他的情绪。
“那姐姐呢？”千星问道，“你也放她走。”
初娆在一旁抱胸轻嗤：“少得寸进尺了，尊上放你走是给你颜面。”
千星双眼一瞪，彼此都不饶谁，他的目光又落回凌子霄身上，见凌子霄确实不再阻拦，这才心一横往外面走去。
他心中有盘算，当务之急，必须先回到昆仑宗找贺孤芳。
千星走后，凌子霄看了一眼身边的初娆，背过身去。
“初娆，魅的媚毒要如何解？”
初娆对他的话感到出乎意料，但想了想，还是回答了。
“自然要双修才能解。”
“除此之外呢？”
“尊上，用你的血即可。”
得到答复，凌子霄抬步离去。
初娆：“……”
……
修真界的天大亮。
花瓣附在贺孤芳的鼻尖上，他轻轻喘了口气。
“师兄，你醒了吗？”
听见身旁赵云岚的声音，贺孤芳疲乏地翻了个身，抬起眼皮。
“嗯。”
“我昨夜本想把千星叫过来，帮你看看身子，可惜他不在。”
贺孤芳坐起来，轻揉眉心，“弟子们如何了？”
“放心吧，弟子们最多只是擦伤，石块坠落的地方无足轻重，照我看来，那魔君的目的……似乎并非是毁掉昆仑宗。”
说着，赵云岚把手里的两封信递给贺孤芳，“师兄还有，你的桌上留了两封信。”
贺孤芳拆开来看，越看下去，神色越难看。
信上的内容，与魉告诉他的那些话一模一样。
贺孤芳将信丢在一边，起身下床，全然不顾赵云岚的劝阻，穿好外衫就径直往外走。
院里的仙人掌已经枯了，就连最大的那棵海棠树，也枯了大半。
贺孤芳眸光轻颤，他到仙人掌面前，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抖动着。
他闭上双眼，“对不起……”
语罢，贺孤芳转身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
千星终于回来了，他穿过各处小径，眼见昆仑宗的萎色开了一片又一片，心情复杂不已。
“千星，你去哪了？我昨夜去你的房间找你，但并未看到你。”
正巧碰上迎面而来的赵云岚，千星眼睛一亮，上前晃起他的肩膀，急忙问道：“贺孤芳呢，我有要事找他。”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多要事？师兄也是，他已经不在昆仑宗了。”
千星瞪大双眼，“你说什么，他去哪了？”
“不清楚，他什么也没说。”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千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踱步在原地徘徊。
赵云岚看不下去他焦头烂额，解释道：“师兄看完桌上的两封信，忽然着急起来，所以才走的。”
听完他的话，千星停下动作，一捶手掌，“对啊，我怎么把这回事给忘记了。”
……
凌子霄侧卧在榻上闭目入眠，不一会儿，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仿佛置身在小重山村。
还是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暗黄的烛光在他身边诡异地摇曳着。
周围的一切忽明忽暗，连空气都浸透了颓靡，虚幻如影。
凌子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眼前模模糊糊，双眸难以聚焦。
半晌，门开了。
入门的是似曾相识的天青色身影，他将一女子丢在凌子霄的怀里，事不关己地说了几句什么，可惜入耳无声。
语罢，那个青色身影离去了。
那女子窝在他的怀里，身体软软绵绵，女子抓紧他的衣衫，似乎在费力地解释什么。
可凌子霄的双手不听使唤，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对准女子的脖子，一剑封喉。
那女子后退几步，失重地倒在了地上。
直到瞳仁逐渐聚焦，凌子霄这才看清了地面的人。
……是谢青璃！
周围的景象一点点地扭曲起来，阴暗，窒息，最后彻底崩塌。
一双无形的手臂将他驱逐出去，凌子霄猝然间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将周围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阵，再三确认那一切都是梦境后，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方才的窒息感依旧萦绕于心，凌子霄捂住额头，想到谢青璃云里雾里的话，目光变得深沉。
他来到自己的卧房，谢青璃此时还未入睡，坐在榻边萎靡不振。
谢青璃看到凌子霄后，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凌子霄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掰过来，轻声喊道：“师姐……”
谢青璃垂眸不答。
“师姐，我做了个梦。”
凌子霄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自顾自地说：“我梦见……我们在小重山村，贺孤芳把你扔到我身上，可我却失手杀了你。”
闻言，谢青璃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凌子霄眯了眯眸，“师姐，你是不是……”
“对不起。”
谢青璃出声打断他，“对不起，不要问我。”
凌子霄把手缩回来，沉吟片刻，继而又说：“师姐，我不在乎。”
他将谢青璃脚上的锁链解开来，一把捞起她的腰横抱在怀里。
“你想见贺孤芳，可以，我会满足你的。”
……
魔界。
贺孤芳如约而至。
不远处的紫色身影已经恭候多时了。
贺孤芳上前几步，唇角含笑：“圣女还是一如既往……”
“闭嘴！”
为了避免他说出什么骚贱的话，初娆事先打断他。
“贺孤芳，尊上特意让我来接你，你别不识好歹。”
唇角的笑意慢慢放平，贺孤芳跟在她的身后，问道：“在下听闻新任魔尊已经继位了，不知是何许人也？”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初娆冷冰冰地剜了他一眼。
“……”
跟了初娆一路子，贺孤芳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心口一窒，有刀在脏腑间搅动一般。
他咬紧牙关，咽下喉间腥甜，可血迹仍从唇角溢了出来。
贺孤芳擦了擦唇，往旁边的一棵树上靠去。
“圣女，长途跋涉这么久，在下累了，歇一会。”
贺孤芳脸色发白，仿佛一只破碎的枯叶蝶，他的呼吸越发紊乱，手指紧紧地捂住心口。
初娆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顿时心中了然。
“贺孤芳，你不必强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