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近日侯府传言沸沸扬扬,都说侯爷要将爱女许配给前途正好的学生,沈若晖。

    于是下人们就开始议论,侯爷要以女嫁沈若晖,到底是要嫁哪个女儿?几个小厮在庭院之中洒扫,其中一人低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二姑娘呗。……毕竟二姑娘才是侯爷的血脉,大姑娘么,不过是个养错了的……”

    另一个小厮摇摇头,反驳道:“我看未必。大姑娘和沈公子是青梅竹马,侯爷要是想嫁二姑娘,沈公子还未必会答应。”

    “你想多了……”

    他们手中持着扫帚,嘴里一刻不停,说得好不快活。

    那几个小厮正说得起劲,浑然不觉身后已立了个人。

    “胡吣些什么呢!”

    他们身后,一声清脆的呵斥骤然响起,吓得众人都是一个哆嗦,手中的扫帚险些掉在地上。

    几人慌忙回头,只见大姑娘房里的贴身丫鬟素晴正叉着腰,一双杏眼圆瞪,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们。

    “素晴姐姐……”为首的小厮白了脸,喏喏不敢言。

    素晴柳眉倒竖,声色俱厉:“主子们的事,也是你们这些下人能在背后编排的?我看你们是日子过得太舒坦,皮痒了想找罚!”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几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作揖告饶。

    素晴冷哼一声,“还不快滚!再让我听见一句,仔细你们的舌头!”

    小厮们如蒙大赦,抱起扫帚,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素晴这才收敛了怒容,理了理衣襟,端着托盘转身朝内院走去。

    穿过游廊,她推开自家姑娘的房门,屋里静悄悄的,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赵杜若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披着一层薄毯,脸色瞧着有些苍白。

    “姑娘,该喝药了。”素晴将托盘放在小几上,端起那碗黑漆漆的汤药,递了过去。

    她关切地问:“今儿感觉好些了么?”

    赵杜若的目光落在药碗上,那浓重的苦味仿佛已经穿透了碗壁,钻进了她的鼻息,勾起了她深埋心底的记忆。

    前世,她也是这样日复一日地躺在病榻上,喝着一碗又一碗永远也喝不完的苦药。药石无医,满心绝望,最终在满嘴的苦涩中咽了气。

    没想到,竟还有再尝一次这滋味的机会。

    赵杜若忽然笑了,那笑意极淡,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弄和释然。

    她轻轻推开了素晴递过来的碗,摇了摇头。

    “不想喝了。”

    素晴一愣,急了:“姑娘,这怎么行?您的身子本就弱,不喝药怎么能好?”

    她见赵杜若不为所动,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又劝道:“您要快快好起来才是。若是身子总不见好,岂不是正遂了二姑娘的意,让人家瞧了笑话去?”

    赵杜若闻言,轻叹一声,却并未搭话。

    她掀开身上的薄毯,缓缓站起身。

    “素晴,”她声音很轻,“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

    素晴依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迈出了房门。门外秋风微凉,带着桂花的清甜,扑面而来。

    吹散了满室的药味,也吹散了赵杜若心头的一丝滞闷。

    这侯府的庭院,她住了十六年,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每一处亭台楼阁,每一棵花草树木。

    可她知道,这里很快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前世,她也是从这场病开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赵似芜,那个她名义上的妹妹,真正的侯府千金,却是在父亲母亲的精心教养下,一天天变得耀眼夺目,最终取代了她的一切。

    “姑娘,风大,我们还是别走远了。”素晴见她望着一处假山出神,轻声提醒。

    赵杜若回过神,目光落在假山后那几株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上。

    那桂花树是她十岁生辰时,父亲亲手为她种下的。

    她忽然很想再去看看。

    “去那边。”她抬手指了指。

    两人绕过嶙峋的假山,还没走几步,迎面便撞见了一行人。为首的少女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身姿纤弱,眉眼温顺,正是赵似芜。

    赵似芜见到她,脚步一顿,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

    “姐姐安好。”她微微屈膝行礼,举止间已颇有章法。

    赵杜若也依着礼数还了一礼,“妹妹安好。”

    跟在赵杜若身后的素晴撇了撇嘴,极轻地嘀咕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庭院里,却也隐约可闻。

    赵似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赵杜若不动声色地抬手,在素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分。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赵似芜关切地望着她,“瞧着脸色还是不大好,可要仔细将养着。”

    赵杜若淡淡一笑,“劳妹妹挂心,已好多了。”

    她抬眼打量着赵似芜,话锋一转,“倒是妹妹,近来跟女夫子学规矩,可还习惯?夫子严不严苛?”

    赵似芜垂下眼帘,声音柔柔的:“夫子严苛,也是为我好。”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真诚的向往,“似芜自小长在乡野,不比姐姐金尊玉贵,自然要多下些苦功,才好早日学会规矩,成为像姐姐一样真正的贵女。”

    这话若是放在前世,赵杜若听了,定会觉得是莫大的讽刺,当场便要气得脸色发白。

    一个真千金,说要学着她这个假千金的模样。

    可笑至极。

    但此刻,赵杜若只是弯了弯唇角。

    “妹妹这样聪慧,想来也快了。”

    赵似芜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错愕。赵杜若今日,实在和往常不大一样。

    赵杜若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作出几分疲态。

    “风大了,我该回去喝药了,就不陪妹妹了。”

    说罢,便在素晴的搀扶下,转身缓缓离去。

    赵似芜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那抹纤弱的背影,眸光微沉。

    她身旁的丫鬟凑上前来,低声道:“姑娘,您可得提防着她点。我听说,这位大姑娘从前性子骄纵得很,动辄打骂下人,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

    丫鬟撇了撇嘴,“如今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指不定是装出来博取侯爷同情的。”

    赵似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杜若的身影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半晌,她才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是么?”

    赵杜若回到自己院子,只觉一阵疲惫涌上心头。那不是病体的虚弱,而是与人周旋后的心力交瘁。

    “姑娘,您快躺下歇着。”

    素晴扶着她坐到床沿,又忙着去倒热茶。

    赵杜若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素晴有些不放心,但见她神色坚持,也只好应声退下。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赵杜若望着窗外那棵槐树枝桠,思绪万千。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是父亲身边的小厮。

    “大姑娘,侯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赵杜若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知道了。”

    从杜若轩到父亲的书房,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

    这条路,她走了十六年。前世,也是在这条路上,她怀着满心的屈辱与不甘,去见了父亲。

    彼时赵似芜刚被接回府不过月余,父亲便将她叫到书房,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的学生,沈若晖。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她记得自己挺直了脊梁,倔强地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告诉父亲:“女儿不嫁。”

    “我赵杜若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要旁人施舍的婚事!”

    何其愚蠢。

    那时的她,被所谓的骄傲蒙蔽了双眼,以为拒绝是自己最后的尊严。

    却不知,那恰恰是她坠入深渊的开始。父亲没有强求,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惋惜,还有丝丝缕缕她当时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后来,这桩婚事落到了赵似芜的头上。

    再后来,沈若晖平步青云,官至首辅,权倾朝野。

    而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一个被侯府抛弃的假千金,最终在无尽的病痛与悔恨中,孤零零地死去。

    脚步停在书房门口,赵杜若的指尖微微发凉。

    重来一世,她还会拒绝吗?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进来。”书房内传来父亲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杜若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书房里摆设陈旧古朴,一如父亲其人,肃穆,刻板。

    赵侯爷端坐于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见她进来,便将书卷放下。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赵杜若依言坐下,垂眸不语,等着父亲开口。

    “你的病,太医瞧过了,说是郁结于心,需好生静养。”

    赵侯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女儿知道了。”

    “身子是自己的,旁人再如何也替不了你。”

    “是。”

    一阵沉默。

    赵杜若能感受到父亲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终于,他开口了,直奔主题。

    “我为你相看了一门亲事。”

    赵杜若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我的学生,沈若晖,你也是见过的。”赵侯爷缓缓道,“他品性纯良,才学出众,将来必非池中之物。我意将你许配于他,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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