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二年,冬。
北宁城内大雪纷飞,天地皆白,万耐俱寂。
宋府却是红灯高悬,锦幔翻飞,街上鞭炮声不断,招待宾客的仆役进进出出,门口有喜娘捧着五谷钱银沿街抛洒,孩童门嬉笑着争先抢绣着喜子的红绸荷包。
宋时微身穿绛红色喜服,坐在梨花木梳妆台前,身旁两出嫁丫鬟仔细替她上妆梳发,铜镜里的人,肌光如蜜,细腻无瑕,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即艳气又不张扬。
待梳头丫鬟替宋时微簪上最后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钗后,一个丫鬟匆匆从外面进来,福了福身,催促道:“小姐,接亲的花轿已经到了,夫人催小姐出去辞礼。”
宋时微朝那人轻轻摆了摆手,让待侍的丫鬟替她盖上红盖头,等妆彻底上后好,房内的丫鬟都福身退了出去。
等房间侧底没人后,盖头下的宋时微才叹了口气。
这是宋时微穿进这具身体里的第二天。
她身体不仅留着自己前世的记忆,还有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原主是宋府大小姐,宋老爷经商是城中有名的商贾。
但近两年来,生意逐渐落败,宋老爷为了挽救衰败局势,将女儿嫁给势强好友刘员外做妾。
刘员外虽然家大业大,但已经年过半百,且还有名正言顺的正妻,原主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长大的大小姐,怎么会满意这桩婚事。
但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主几次推拒无果,成亲前一天,毅然选择在房间服毒自缢了。
宋时微也就是在原主咽气的那一刻,阴差阳错穿越进原主身体里的。
既然原主都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做妾,宋时微一个借用身体的人更不能违背原主的意愿,嫁过去做妾。
但是时间太匆忙,宋时微没有想到逃婚的对策,况且昨日宋老爷知道女儿服毒后,增加了看守的家将,让宋时微毫无出逃的可能。
正当宋时微思考出逃方法时,喜婆走了进来,她照例对宋时微面前说了一堆吉祥话,讨了赏钱,然后搀扶起宋时微往门外走。
喜婆一边小心搀扶她,一边在她耳畔低语道:“小姐莫忧心,你嫁过去就是去享福的,虽说是做小,但那刘夫人年老色衰,哪能比过你一个清白出生的富家小姐呢?”
宋时微步伐一顿,喜婆忙问怎么了。
宋时微摇了摇头,头顶翠冠叮铃作响,她在盖头下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已经想好逃婚对策。
古人非常重视名节,富贵人家跟是看中女子的清白之身,甚至有名望的家族会在新人床笫之间放好一方制质地细密的洁白喜帕,看新娘是否有落红,来验证新娘是否是完璧之身。
那么,若是宋时微她不清白,早有相好情人呢,这桩婚事能成吗?
喜婆带着宋时微做完三拜九叩一些列繁琐的辞亲之礼后,将宋时微扶到花轿前,待喜婆替她整理好裙摆后,搀扶着宋时微的小心往踏入轿内。
宋时微抬起一只脚,在空中停顿片刻,又收了回来。
喜婆疑惑不已,站在门口的宋老爷更是心急,生怕这丫头做出什么出格事来。
宋时微一言不发站在花轿前,半响后,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当着所以看客的面对着宋老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宋时微哭得梨花带雨,泪眼如珠往下坠:“爹,这婚女儿成不了。”
周围锣鼓瞬间停下,宋老爷被气地额头青筋暴起,他维持住脸上笑容,低声问:“为何成不了啊。”
宋时微又挤出几滴眼泪:“女儿早已与人私定终身,对着上苍发过誓,此生非他不嫁。”
宋老爷侧底绷不住脸,大吼质问:“你和谁私定终身了?”
宋时微眼角噙泪,在原主记忆里找到一个合适男子,可惜原主久不出阁楼,身边伺候她的全是丫鬟,还真没有什么能叫的上名,能让原主这桃李之年的大家闺秀死心塌地的男子。
但形式紧急,她不能说没有,这样反让人识破她撒谎意图,最后宋时微轻咳一声,当这大大小小几十号人面,说出原主记忆里唯一能叫的出名字的人。
“沈渡。”
这个名字一出,周围顿一片寂寥,宋时微小心抬起眼,悄悄打量周围人的神情。
比起惊奇,似乎更多的是恐惧。
而宋老爷跟是夸张,想要大骂,却只是长大嘴巴,半响没说出话,最后双眼一闭,直接被气地双眼一闭,晕倒在地上,吓得几个仆役忙哭丧着围上去,大叫“老爷,老爷”。
宋时微有点不明就里,但隐隐感觉自己闯祸了,似乎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婚事如宋时微愿成功取消了,不过宋时微并没有特别高兴,反而因为惹了更大的祸而忧虑不堪。她被宋老也命人强关在卧房里,从贴身丫鬟口中知道这沈渡是个怎样危险的人物。
宋时微听贴身丫鬟说,这沈渡原本是先帝的最年幼的儿子七皇子,先帝去世后,年长的二皇子袭了位,也就是今上,今上仁慈,给弟弟封了爵,赏赐了封地,就成了镇北王。所以沈渡就带着母妃搬到了北宁。
听到这,宋时微觉得还好,只是皇家内务,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也管不上,只是贴身丫鬟后面的话,把宋时微吓得脸色煞白
她说这镇北王来了北宁后就嚣张跋扈,性情乖戾。
几年前沈渡刚来北宁,有买菜小贩从他马车上经过,不甚失脚,将菜叶弄在沈渡马车上,沈渡直接下车,眼也眨,当街杀了买了小贩,而且有传闻说镇北王八岁就开始杀人。
宋时微想想,她八岁时好像还在因为完不成课堂作业,哭唧唧地被老师打手心。
贴身丫鬟最后还语重心长道:“小姐这次创这么大的祸,若是按玷污王爷名誉罪处刑的话,最好是当场处死,最差应当是满门抄斩了。”
这样来看,怎么宋时微都不得好死,她焦虑不安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狠下决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逃跑就好了。
宋时微当晚收拾好包袱,将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收刮个便,深夜乘着夜深人静,换上一身粗麻衣服,仆役买菜运货的后门成功逃出宋府。
北宁也不是长久之地,迟早会被人发现,宋时微在客栈休息一晚,准备第二日跟着出城的商旅混出城。
翌日清晨,宋时微天还没亮就早早起床,她简单洗漱一番,就到城门口。
只是宋时微刚到城门口,远远看见城墙贴几处醒目的告示,还有有几名官兵手中拿着告示,堵在城门口盘查出城的人。
而那张告示上正画着宋时微的脸。
果然镇北王已经怪罪下来,全城捉拿她了。
宋时微下意识忙拉低头顶的毡帽,遮住眉眼,使她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宋时微忘了她下意识的动作,让她在这些忙着出城的人中,显得异常扎眼,很快就吸引了官兵的目光。
一个官兵察觉出异样,走了过来,将手里告示举在宋时微面前,严声质问道:“小姐可曾见过这个人,这是镇北王发出了告示,抓到了重重有赏。”
宋时微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另一个官兵上下大量宋时微一眼,皱眉道:“小姐,可否将帽子摘下来。”
宋时微几不可察愣了一下,随即缓慢抬手去摘盖着她头顶的宽大毡帽。
就在她要摘下来的瞬间,宋时微将帽子重重丢在一位官兵的脸上,转身撞到旁边小贩卖菜的拖车,大小瓜果滚落在地上,宋时微快速朝中里跑。
宋时微一边跑,身后的官兵一路追,但宋时微毕竟是个女子,在体力方面最终也不敌男人,况且还是两个训练过的官兵。
宋时微转身到另一条街上,看见前面有一个披着玄色狐裘的男人,宋时微快步跑到那个人怀里,用男人狐裘盖住自己身体。
被宋时微抱着的人满脸震惊。
“嘘,别说话。”宋时微央求地望着男人。
男人:“……”
宋时微躲在狐裘里,从缝隙看见两个追她的官兵已经跑没影了,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看着官兵的背影,低头冷淡道:“这样可以松手了吧?”
宋时微摇摇头,手紧紧拽着狐裘不撒开,厚颜无耻赖上人家了:“不要,帮人帮到底,他们要是跑回来怎么办?你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我才松手。”
狐裘男人:“……”
男人挑眉,低笑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样子,很多人可往这边看。”
宋时微压低声音道:“我会给你报酬的,而且……”
而且宋时微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再怎么说也是她吃亏吧,而且她年轻貌美,大街强抱他,他就偷着乐吧。
狐裘男人顺了宋时微的心意,用狐裘遮住她的脸,将她护送到无人巷末。
见彻底安全后,宋时微才放下心,松开手,往后退一步,和男人隔开一步距离 。
宋时微头顶帽子早就不知道丢那去了,此时,头发散乱,小脸跑地通红,躬身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半响她才重新直起身,对面前的人道:“多谢,今天要是没有你,我就死定了。”
宋时微仔细看着眼前的人,身姿英武,虽戴着半张鎏金面具遮去眉眼,仍可见其棱角分明的下颌与薄唇。
男人不置可否“嗯”了一声,看向皱眉看向巷口道:“那些官兵为何追你?”
“因为……”宋时微迟疑片刻,旋即摆摆手道,“说了话长,往后有缘再说……”
“对了。”宋时微想起要给男人的报酬,解下身后包袱,从里面翻找出一样东西,交给男人里,“咯,报酬,都说了不是白帮忙,我说话算话的。”
男人接过,低头看了手里的东西,嘴角挑起,嗤笑一声。
报酬给了,宋时微转身要走,没走两步,她有退回来,看着男人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手拢掌心,抬眸道:“沈渡。”
宋时微就像走抬阶空了一步,顿时如坠深渊。
宋时微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被造谣,玷污清誉的主人翁沈渡。
那她刚才在大街上强行对人搂搂抱抱岂不是罪加一等。
死定了。
忽然间,一阵风吹过,几个暗卫不知道从哪来窜出来,恭敬单膝跪在地上,向镇北王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下一刻,宋时微感觉后背狠挨了一记手刀,顿时失去意识。
宋时微轻飘飘晕倒下去,被沈渡扶住腰,丢给一个暗卫。
暗卫道:“王爷,怎么处理?”
其实暗卫知道,眼前的宋时微竟然大言不惭,光天化日之下,非议王爷,激怒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已发令要结果宋时微。所以暗卫就想依了太妃娘娘的意思,神不知鬼不觉把宋时微处理了。
谁知这次沈渡看了一会手中的成色上乘的白玉佩,罕见吩咐道:“带回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