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她公寓楼下。
“到了。”他言简意赅地停下车子,引擎低沉的运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谢谢谭总。”许栗知再次道谢,声音依旧沙哑。她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小心地递还给他,“您的衣服,谢谢。”
谭许年接过外套,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依旧有些发烫的手背,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许栗知推开车门,夜间的冷风让她瑟缩了一下,高烧后的身体格外虚弱,脚步踩在地上有些发软。她扶着车门站稳,正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谭许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也下了车,绕到了她这一侧。他站在车门边,身形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目光落在她依旧写满疲惫和病态的脸上,那目光深沉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我送你上去。”这一次,他的语气没有那么多公事公办的借口,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真的不用了谭总,我……”许栗知下意识地想拒绝,他的举动已经远远超出了上司的范畴,让她心慌意乱。
看着她虚弱却还想强撑拒绝的模样,一股强烈的冲动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想告诉她,他放心不下。他想告诉她,他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他喜欢她,喜欢的很久了。但理智瞬间回笼。她刚来公司不久,正是需要站稳脚跟、凭实力赢得认可的时候。此刻任何超乎寻常的关心,一旦被旁人看到、传出风言风语,都会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靠关系”、“上司特殊照顾”这类标签会像阴影一样笼罩她未来的工作,无论她多努力都可能被抹杀。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给她造成这样的负担和困扰。在她在这陌生的城市能够证明自己之前,他必须将一切可能损害她职业发展的因素隔绝在外,他知道她的实力,所以更不能抹杀掉她的努力。再等等,再等等……
于是,他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语气放缓,却依旧坚持,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走夜路。确保员工安全也是管理职责的一部分,走吧。”
他给自己的关心套上了最冠冕堂皇也最不易引人遐想的外衣。
谭许年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扶着她就往公寓大堂的入口走去。许栗知只能晕乎乎地跟上。
电梯到达楼层。他依旧绅士地挡着门让她先出,然后跟在她身后,停在她家门口。
许栗知手忙脚乱地输入密码,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更加不听使唤。
终于打开门,她转过身,心跳如鼓地看着他,脸烧得通红,语无伦次:“谭总……我……谢谢您……”
谭许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里面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了深深的关切。
“进去吧,锁好门。按时吃药,好好睡觉。”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自然得像只是随口一提:
“我一会儿可能有点工作上的东西要拿给你,可能会再敲门,你记得开一下门。”
“工作?”许栗知有些茫然,都这么晚了……
“嗯,需要交接给你,你好一些再看,很快。”他语气平淡,不容置疑,却软和了音调,
“现在,进去休息。”
“……好的。谭总再见。”许栗知被他公事化的语气说服了,点点头,进了门,依言反锁。
背靠着门板,外面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走向电梯的方向,她松了口气,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疲惫和晕眩再次主宰了她。
而门外的谭许年,在确认她安全进门后,快步走向电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工作”需要处理的痕迹,只有清晰的担忧和决断。
他坐进驾驶座,立刻发动了车子,目标明确地驶向了最近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大型家电卖场。
他要去买一个最好的加湿器。立刻,马上。
谭许年的车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入公寓楼下。副驾驶座上,放着两个精心挑选的、运作起来会极其安静的知名品牌加湿器(一个稍大些用于客厅,一个更小巧静音适合卧室),以及一个保温袋——里面是他刚刚在24小时粥铺买的热腾腾的、清淡养胃的粥。
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先拿出手机,他怕许栗知已经吃了药休息了,怕她听不到门铃声,更怕打扰她。
点开与许栗知的聊天界面。上面的对话还停留在白天工作的无关消息。他斟酌了片刻,发出了一条消息,语气尽可能公事公办,发出了一条消息:
谭总:[文件.pdf]
谭总:许经理,休息了吗?方便开下门吗?项目补充资料,需要尽快给你。
发完消息,他深吸了一口气,拎起加湿器和保温袋,下车,再次步入公寓大堂。夜更深了,大堂更加空旷寂静。他快步走向电梯。
“好的,谭总。”信息刚好回了过来。
站在许栗知家门口,能听到门内传来轻微而拖沓的脚步声。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条缝。许栗知穿着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外套,脸上依旧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因高烧和困倦而有些迷蒙。她看到门外的谭许年,手里拿着两个陌生的电器和一个保温袋,愣了一下。
“谭总……您真的来了……”
“嗯。”谭总的目光快速扫过她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她的状态看起来并没好转多少。他没有进门,甚至没有让门缝开得更大,他侧身,极其自然地将那个大家伙先放在门内的地上,然后递给她保温袋让她拿一下,言简意赅地说:“公司采购改善环境的,有多的。北城干燥,对你恢复有帮助。需要换鞋吗?我方便进去吗?”
许栗知闻言,立马松开门把手
“能,不好意思,谭总,请进,不用换鞋。”
他拎着大一点的那个加湿器走向客厅靠近电源插座的位置,极其自然地蹲下身,利落地拆开包装,取出机器,拿起自带的水壶,环顾了一下四周。
“谭总?”许栗知完全懵了,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
“我帮你接上水,你看一下就会用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这只是顺手完成设备调试。他在厨房熟练地清洗了水壶,接上纯净水,然后返回客厅,将水壶放回加湿器,插上电源,按下开关。
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运作声响起,清凉的水雾开始缓缓弥漫出来。
接着,他站起身,拿起那个小巧的、还放在门口玄关处的加湿器,接好水,对依旧处于震惊中的许栗知说:
“你刚刚看到了吗?把这个推进去卧室,插上电就能用。水已经帮你接好了。”
卧室他觉得肯定是不方便进去的,这样既避免了进入她私人卧室的极大不便和冒犯,又最大限度地替病中的她省去了接水的麻烦。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她手里拿回那个保温袋,放在了茶几上,语气依旧平淡:
“顺便买的粥。之前在医院买的你也没吃多少,发烧后吃这个会舒服点。你趁热吃。”
许栗知看着眼前已经开始工作的客厅加湿器,又看看脚边那个接好水、只需推入卧室的加湿器,再看着茶几上的粥,大脑彻overload了。“公司……给的?这福利贴心周到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没有说“我给你买的”,也没有说“特意为你准备的”,每一个词都小心翼翼地剥离了个人色彩。
“嗯。”谭总面不改色,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员工健康也是公司资产。”他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冰冷又无比“资本”的理由。他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转而问道:“药吃了吗?”
“吃……吃过了。”许栗知老实地回答,声音都有些结巴。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似乎完成了所有任务,“早点休息。如果之后还不舒服,及时告知人事,不用硬撑。”
说完,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或寒暄,甚至在她还处于极度震惊中时,便后退到了门口。
“门锁好。”
然后,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了电梯间,没有回头。
许栗知看着茶几上的保温袋,看着旁边氤氲着水雾的加湿器,又看了看那扇已经关上的门,整个人僵在原地。
高烧的大脑无法处理这接二连三的、过于超现实的信息。加湿器是公司的?粥是顺路买的?那……总裁亲自蹲在地上给她接水调试机器……也是“顺带”的吗?
她机械地锁好门,走到加湿器旁边,又打开保温袋,里面是熬得软糯清香的白粥,还配了一小份清淡的酱菜。
空气变得湿润,喉咙的干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胃里因为没吃什么东西而泛起的恶心感,也被粥的香气抚平了。
她坐在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温热的粥,看着那不断吐出白雾的机器,心里乱成一团。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公司福利会细致到连卧室加湿器都提前接好水、还附赠深夜热粥的程度吗?她又不是傻子,可身体的难受和这实实在在的舒适感,又让她无法深思。
最终,疲惫和病痛再次占了上风。她吃完粥,简单洗漱后躺回床上。加湿器工作的微弱白噪音和湿润的空气包裹着她,喉咙和鼻腔果然舒服了很多。
在身体被照顾得很好、而内心却充满巨大困惑的状态下,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而隔壁的谭总,站在黑暗的客厅里,仿佛能感受到一墙之隔的那边,空气不再干燥,她或许能睡得更安稳一些。
直到此刻,他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才终于微微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