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大的义卖会人群中,军服攒动。
斯嘉丽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带着羡慕的目光扫过一片片沉浸在欢乐中的男女,扫到角落,眼睛猛地被角落里的一个安静身影钩住了,那是一位熟人。
对方只是简单靠着墙壁,摇手中的香槟酒。
斯图尔特,艾希礼的弟弟。从小三人一起长大的小伙子。
客观来说,斯嘉丽对对方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在她塔拉少女时代的记忆里,总是像一幅色调温和却模糊的背景画:安静、苍白。
除了是艾希礼的弟弟这个身份外,实在没什么值得她奥哈拉大小姐投注更多目光的分量。
斯图尔特和他哥哥很像,比如他们俩都拥有如出一辙的金发,淡灰色的瞳孔。
都天生自带着一种忧郁隔离的气质,沉浸在书本和斯嘉丽看不懂的东西中。
但他们俩又不太像,斯图尔特没有他哥哥那么高贵和美丽。
身形比他哥哥消瘦的多,像被棉花田里的阳光故意避开的幼苗,脸上耷拉着眼与眉毛,给他平添了一种古怪的、楚楚可怜的神气。
除了那副外貌以外,还能勉强让他区别于他的哥哥艾希礼的。
便是斯图尔特偶尔会钻出一些失礼的、让人难堪的小玩笑,就像平静的奶油浓汤里突然尝到一颗呛人的胡椒粒。
艾希里从来不会这么做,他从来不让斯嘉丽感到难堪——除了那次烤肉宴会外。
除此之外,斯图尔特就像是宴会上的饼干,有自己的味道,一定会出现却没有什么人想尝两口。
天生被斯嘉丽和艾希礼的光芒,压在地下的饼干。
不过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亚特兰大,他不应该在前线,和他的哥哥吗?
想到这斯嘉丽左右环顾,试图想要寻找艾希礼的痕迹,但是很遗憾,这里似乎只有斯图尔特在。
斯图尔特在人群中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斯嘉丽·奥哈拉,或者说现在的查理太太。
他露出了一贯温和得体的笑容,向斯嘉丽举起酒杯示意,而后放下酒杯,穿过人群停在她身边。
“奥哈拉小姐——哦不,查理太太,许久未见。”
斯图尔特弯下腰亲吻她的手背。
“哦斯图尔特,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哥哥呢,艾希礼他也在这吗?”
“我的哥哥他现在还在前线,为了南方联邦而努力。”
斯图尔特早就知道,斯嘉丽这姑娘脸上的情绪从来不藏着掖着。
果然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斯嘉丽的眼睛垂落了下来,失望地叹气。
“您这失望的表情可真让我伤心。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位从死神手里逃回来的绅士,您却只关心他那远在天边的哥哥?”
斯嘉丽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心不在焉的敷衍,她勉强询问说:“那你现在怎么在这里呢?”
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聚焦在他身上,仿佛已经穿透他的肩膀,望向某个远在战场的身影。
斯图尔特将她的分神尽收眼底。
叹气,故作潇洒的说:“唉,我时运不济吧,刚上战场就害了一场热病,在死亡边缘走了两圈后,南方联邦最终允许了我因伤退役。”
“啊,那这可太倒霉了……”
“是啊斯嘉丽,这实在是太倒霉了。”
斯嘉丽都没有注意到称呼变了。
看来她的心早就已经飞到战场上的艾希礼身旁了呢,尽管已经结了婚了,变成了寡妇,对方竟然还没变心吗?
斯图尔特在内心冷嘲热讽着斯嘉丽的长情,此刻一个温和的声音插入了进来。
“威尔克斯先生!您竟然在这,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梅兰妮声音打破了二人带着些许尴尬的沉默,斯图尔特这才注意到梅兰妮结束了和周围人的对话,将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是的,承蒙上帝的关照,我侥幸回来了。”
“真是承蒙上帝的关照!那……艾希礼他,没事吧。”
“哦,您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人问我哥哥下落的人了。”
“他没事,没受伤,也没饿着肚子呢。毕竟真出事了,我这个做弟弟的那不可得以泪洗面了吗?”
斯图尔特甚至耸了耸肩,半真半假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却也耐心回应梅兰妮。梅兰妮听完斯图尔特的话,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
三人继续简单寒暄,同时义卖会的主持人敲响了酒杯,宣布接下来将进行一场为医院募捐的义拍,邀请在场的女士们捐出自己的首饰或是其他珍贵物品。
人群一阵骚动,斯图尔特瞥向带着庆幸表情的斯嘉丽。
看来现在成为了寡妇,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首饰倒让她感到幸运吧,没有爱国情怀的女人,这倒是和周围不一样。
斯图尔特很喜欢分析人,这算是他被迫社交时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乐趣,看着斯嘉丽那轻飘飘的放松,他也因为自己的观察而展现出几分笑意。
而接下来白瑞德的介入则打破了这放松时段。
突然插进三人对话的白瑞德,几乎就是带着讥讽不痛不痒地刺了斯图尔特几句,和梅兰妮寒暄完,就目光直勾勾奔向斯嘉丽,完全丢下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
尽管在斯图尔特的视角,白瑞德所说出来的话是无可挑剔。
但斯嘉丽还是被他气的两颊绯红,仿佛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样。
被落下的斯图尔特品出了一股白瑞德和斯嘉丽之间,很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他刚刚才“盛赞”过斯嘉丽的长情呢,这么快吗?
他挑眉非常懂事地后退一步,落到了梅兰妮的身边。
梅兰妮这时候被其他人的搭话吸引走了目光,只留下斯尔图特一个人站在梅兰妮身后,他抿了一口随手拿起的香槟酒,目光却一寸不离斯嘉丽。
要说斯嘉丽在他印象里那最大的标签,可能就是总是围在自己哥哥身边很吵的小鸽子。
自觉自己很有魅力,在所有人面前从不遮掩,似乎得到男性的称赞就是她一生要为之奋斗的事情。
但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他瞧不起对方的轻浮,但回头看看自己也只能扮演头脑空空的追求者,令他感到可悲。
在这个社会隐形规则的要求下,作为一位合格的绅士应该得到女性的欢心。
他并不厌恶斯嘉丽,他只是觉得没意思。
只是自觉自己没有打破这个社会的能力不得不遵守这种规则,让他感到烦躁。
不过幸运的是对方喜欢的是自己的哥哥,而能让自己的扮演稍微有喘息的空间。
斯图尔特细细品味着香槟酒在苦中冒出气泡的味道,失神看白瑞德大声宣告,要用一百五十金币邀请已经是寡妇了的斯嘉丽跳舞。
表情也没有露出一丝惊叹,这一切仿佛一场编排好的戏剧。
这个世界仿佛就是这么的无聊吧,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男女,像是在他面前交合的动物。
——直到那不合时宜的我愿意和伴随着的笑声,穿透了斯尔图特的耳朵,他猛地看去,是斯嘉丽!
那笑声不合时宜,清亮、鲜活,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生命力。
斯图尔特知道斯嘉丽就算张扬也是好面子的,和自己一样被困在社会要求中。
毕竟以她的性格,可不能忍受自己不是目光中央,现在却因为寡妇这样子的习俗沉静了下来,变成漂亮的摆件。
但是在这一刻,她似乎忘了规矩,也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她那空空的头脑中只剩下了享乐与无尽的快活。
丢弃了雨伞,奔放大笑着扎进暗无天日的大雨中。
黑色的裙摆在风雨中荡漾,那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从未在自己或周围任何人身上见过的炽烈生命力。
斯图尔特握着香槟酒杯的手仿佛被那笑声的无形声波直接命中,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这女人疯了吗?!如果塔拉那边知道了周围的人会怎么说她——
但是那银铃般的笑声和快活的氛围,再次打破了他理智的最后挣扎。
他的身体竟然感受到那在战场上曾拥有过的热病,不合时宜的紧紧包裹住他,化为让他喘不过气的炎热。
来势汹汹,但他的理智却清醒地知道,这次的不同——这是一种令人恐慌的温暖。
斯图尔特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去思考更多,他只会呆愣愣凝视那摇曳着得裙摆。
直到音乐的结束,斯嘉丽再次回到斯图尔特的身边。
斯嘉丽并没有注意到斯图尔特在看着自己,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兴奋,还在和白瑞德聊天。
香槟的气泡仍在上升,熟悉的苦涩味仿佛消失了。
他垂着眼眸,摩梭着香槟酒,胃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热气散去,还他寂寞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