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S市已经是烈日炙烤大地。
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女生被挎包压得有点高低肩,另一只手还举着短焦微单。
因为穿的是无袖短衫,漂亮的肌肉线略微起伏,十分引人注目。
挎包里还装着几个设备,施羽工装裤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响,她只能一手护着挎包防止被行人撞,快速走到对街。
施羽找了个角落站好,接起电话。
“你说,”是发小的电话,施羽把帽檐压下,“急什么,你的孕照我亲自修啊。”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施羽忍不住拧眉。
“耍我?”她顾忌着朋友是个孕妇,压制脾气,“我从城郊拍完片猛赶回市中心,现在告诉我他挪窝了?”
“什么修图师这么大咖,这不纯耍人吗!”
“啊——行了知道了,我尽快过去,让他等着吧。”
施羽叹气,理了下披散的长发。
这下好了,白跑了。
施羽想参加今年的摄影大赛,为了给之后开工作室打出名声,她对参赛作品极其重视。
不过她信得过自己的摄影技术,后期技术却没有很精湛。
多方打听,还是从小就喜欢拍照的发小给她找到了一位修图师,据说业内很有名,还很有规矩。
比如,就是现在把施羽烦透的事。
这人非得让摄影师交存储卡,一定要一手的RAW格式交到手上。
为了对方能认真对待自己的参赛作品,施羽让发小约了时间亲自送去。
她今天又有客单,一大早跑去城郊,午饭没吃就火急火燎赶回市中心。
结果发小告诉她,人家今天有事,不在原先约好的咖啡店。
施羽将挎包换边肩膀,咬牙往回走。
幸好新地点靠近实验室,完事了回去也方便。
施羽背着设备,辗转地铁到大学城,又搭穿梭巴士到隔壁大学的后街。
这样的天气,施羽背后都湿透了。
她一边腹诽一边绕出老街,跟着导航走到个犄角旮旯。
累得不行,终于在巷子末尾,看见了挂起的霓虹灯牌。
灯牌的图案是简笔画相机,施羽想着这是什么潮人风湿店,别是约在了什么主理人的馆子。
店门是单开门,有些沉,施羽背着挎包有点困难,一手开门后抵住,侧身护着设备挤进去。
……对这个修图师印象更差了!还没见面就先扣五十分!
“要看点什……”玻璃柜台后,一个微胖的男人直起身,见进来的是个女生,又坐回去,“没有拍立得,也没有相纸卖。”
施羽一进门看见的就是玻璃柜里各式相机和镜头,还想着这店有点实力,结果就听见这话。
她很聪明,心思一转就知道这位应该是老板的男人,看见她是女生就默认来买拍立得或者相纸的。
施羽没忍住皱眉,抬起一些帽檐,眼神锐利地看过去:“我找人。”
她动作间绷起的薄肌让老板愣了愣,又看见她脖子挂着的微单,语气放柔了些:“我们这没有茶歇提供,没人会在这里约……”
“有人约我在这,”施羽打断他,“稍等,我问问。”
她准备打个电话问发小,还没拨号,一团毛茸茸的生物哈着热气朝施羽快速靠近,绕着她嗅了两圈,猛地直起身扑向她。
施羽一惊,她半副身家都在身上,坏了又是麻烦的经济纠纷。她往后退了一步,迅速将包护到身后,一手拎开身前的微单。
于是,站起来半人高的阿拉斯加爪子拍到了她肚子上。
这一击力道不小,施羽闷哼一声,满脑子都是她的金贵设备。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狗狗好像很兴奋地想要和她贴贴,喉间发出激动的呜呜声。
施羽对狗狗没什么抵抗力,还是熊版的阿拉斯加,她只得小心地将挎包暂时放柜台上,一手高举微单避免被狗狗不慎碰坏。
“哎哎哎……”老板也担心狗狗把人家东西损坏,出声制止同时,也往店里吼了一句,“丁越!管管你儿子!”
狗狗趴回地上,仍是不住地绕着施羽嗅,还想跳起来扑她。
施羽放好相机,蹲下身揉着狗狗,被闹腾得忍不住笑。
一道低沉的男声随着脚步飘出:“怎么了?”
施羽正给狗狗顺毛,视线突然闯入一双运动鞋,她顺着腿往上看,男人端着狗碗,也正低眸看她,两人视线一触,施羽率先转开视线。
因为狗狗快把她扑倒了。
丁越将狗碗放一边,伸手去揪狗狗:“好了好了,鸡腿,回来!”
出现了,主理人喊宠物的必备流程!
不过这名字……和那些洋名字的宠物比,又显得过于与众不同。
施羽眼神一言难尽地看向男人:“它叫鸡腿?”
“嗯。”丁越喊住了狗狗,将狗碗端到它面前,狗狗立刻欢腾地扑向午饭。
丁越松了口气,站起身:“不好意思,它平时不这样,可能今天饿了。”
“没事,”施羽还是没忍住抽动嘴角,“鸡腿……很可爱。”
丁越回神走进柜台:“你找人?是来修片的吗?”
施羽回过神,点头:“对,我约了位修图师在这里见面。”
丁越拿过手机看一眼:“施小姐?”
“我是,”施羽应声,“他到了吗?”
“我是,”丁越说着,将手机反扣回身后的柜子,“今天不好意思,临时改地点。存储卡带来了吗?”
他是?
施羽一愣,没忍住认真打量丁越,想确认他有没有开玩笑。
面前的男人穿着亨利领短袖,宽松的版型也没能掩住他的肌肉,露出的小臂能看见凸起的青筋,腕间的机械表点缀得恰到好处。
施羽拍过这么多或模特或素人的单子,第一次能光看手臂就联想到性、感二字。
但是这样的……呃,型男,居然是修图师?
施羽一下没回过神来,丁越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没什么表情,只扫了眼她放在玻璃台上的微单,说:“施小姐也是摄影师吧?”
也。
施羽意识到自己失礼,视线从他的臂间肌肉线条上收回,莫名有点心虚。
……刚刚还对老板刻的刻板印象不满呢,现在她自己不也刻板印象别人了么?
“带了的。”施羽连忙拉开挎包,露出里面的一只长焦,还有个抽绳包另外隔开,老板只稍微瞥了眼就认出是卸了镜头的机身。
老板不由得重新观察这女生,这样的重量扛在身上,加上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不说是专业全职的,至少也是摄影发烧友。
丁越倒是很平静,从柜台后拿了一瓶矿泉水,又拿出一只狗碗,给狗狗倒水。
等施羽翻东西的间隙,他喊住吃完饭又要冲去扑施羽的狗狗:“鸡腿,过来。”
狗狗不情不愿地过去,路过施羽时,还忍不住蹭了蹭她的工装裤。
看着施羽弯下眉眼摸了下狗狗,丁越都感到奇怪。
他儿子不是特别亲人的那类,很少有这种情况。
难道,因为跟着他,见过的女生太少了,感到新奇?
施羽没注意两个男人的打量,在夹层摸到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存储卡。
完了,是哪张?
她有点犹豫地拨弄前面的卡,回想自己是上个周给发小拍完照就单独拔出来了,参赛作品是半个月前就开始找模特拍了,因为不是很满意,还约了几个模特拍了好几套。
她还在思考,冷不丁听到丁越问:“听你朋友说是参加今年的摄影比赛?”
“对。”
“人像吗?”丁越从操作台上取过一台机身查看,“人像参赛可能没那么有优势。”
施羽木着脸,抬头看他:“你接单的时候没说不修人像吧?”
察觉到她的语气带了□□味,丁越知道她误会了:“没别的意思,只是说选材上。”
施羽也知道自己有点应激,说实话,她从互勉约拍走到今天接单养活自己,确实遭受过许多批判。
她没说话,老板却插话道:“他不会修糖水片。”
丁越眉头一跳,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施羽“啪”地将存储卡拍在台面,惊得狗狗停止喝水,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住。
“我不需要男人来修我的糖水片,”她盯着老板一字一句,“男人只会把我的客妹修成中药片。”
老板被她的气势唬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拍了拍丁越的肩膀:“小丫头脾气好大,你的客人你招呼。”
“你好好说话不就行了?”丁越睨他,又转身对施羽,“我朋友说话没分寸,你不用管他。”
“让他改改他的有色眼镜,”施羽毫不留情,“时代变了,再这么刻板印象单身一辈子。”
老板脚步踉跄一下,回头要怼,被丁越用眼神逼退。
他接过存储卡,翻转看了眼使用痕迹:“一会儿加个联系方式,及时反馈修改,方便吗?”
“可以。”施羽掏出手机。
两人公事公办完,狗狗又从柜台里溜出来蹭施羽,丁越发现自己管不住它,只得继续和女生说:“先说好,我不修过度开放的人像片子。”
施羽莫名其妙地看他:“什么?”
“就是,”丁越斟酌用词,“一些,私房照什么的。”
“只要你是正经人,就只是艺术而已啊?”
丁越严肃地看她:“不行。”
“这也是你的规矩?”施羽憋住那句“你怎么事事儿的”。
“对。”
“为什么?”
“非礼勿视。”
施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你说什么?”
丁越板着一张英朗的脸重复一遍。
施羽:“……你人怪正直的。”
21世纪还有这样纯情到古董一样的男人?
施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她见过这个圈子太多借拍摄、修图之名行不轨之事的男人了。
直到她回到宿舍,都还在思考丁越是不是在装这件事。
她坐下,将设备放好,顺手将包里的卡导进电脑,准备给催命发小修图。
电脑发出读取完成的提示音,她伸了个懒腰,点开文件夹。
等缩略图出现在眼前时,施羽猛地蹦起身。
“完蛋!”
电脑屏幕上,是她为了准备参赛拍的好几套片子。
而发小的糖水孕照,就在一个小时前,被她交到了丁越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