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羽和丁越约在两天后，还是在后街那个摄影店。
恰好导师将师母的实验报表处理完了，又让施羽跑腿，她得以工作之名离开实验室一天。
施羽和师兄不止一次背后吐槽，就算是紧急，发送文档就可以了，非得打印拿实物去给对方。
而且，最后都是回同一个家的，存手机上回家给对方看不就好了。
施羽十分纳闷：“难道，导儿还没哄好师母？”
师兄挥动手上的废纸，没好气地说：“赶紧去去去，能光明正大出去玩还搁这烦我。”
施羽笑嘻嘻，拎起挎包，出门前还回头气他：“我不止出去，我还约了学妹拍照，别羡慕。”
在师兄又要跳脚前，她迅速关上门跑路。
依旧是穿梭巴士，施羽在车上认真翻看约拍的学妹发过来的要求，确定好拍摄细节。
刚拐进后街，就看见前面一个高大的男生牵着狗狗往摄影店去，狗狗走起路来好像有点怪，右后腿关节些许扭曲地外翻。
施羽认出来那是丁越和鸡腿，但是半熟不熟的关系，她不知打不打招呼好，索性慢下脚步跟着，避免鸡腿发现她。
那天回去后，两人线上正式互通了姓名。
施羽有点奇怪，那天他怎么在校门口一见她就脱口喊出自己的名字，不过她后面一想，也许是师母提前跟他说了。
但还有一点，他当时问了一句照片是不是她朋友。
正常修图师都不会在意摄影师拍的人是谁，或者就默认是客单或者模特，他问这个干什么？
难道这小古板真的很担心她做灰色摄影？怕是产业链？
施羽神游天外地推理，脑洞很大自以为很有逻辑，走近了才发现丁越停在门口等她。
鸡腿在隔壁，咧嘴歪脑袋看她，一只大手摁在它头上不准它动。
不然保不住又扑施羽了。
她走到门口，丁越没说话，推开那沉重的门，让鸡腿先进去，然后抵着门，对施羽微偏头。
小古板教养还是不错的嘛。
施羽道了谢快步进去，找了个空位搁下挎包。
老板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正要招呼两人，鸡腿对他猛地汪一声。
老板吓了一跳，看见狗狗在施羽前面焦急地踱步两下，又对他汪了声。
他表情一言难尽：“丁越，这是我的店吧？”
丁越蹲下身拆牵引绳，漫不经心应：“是吧。”
“啥叫是吧！你儿子对我吠还有理了？”
“那抱歉，”丁越很没诚意地敷衍，走到柜台后面去取狗碗，“外卖呢？”
老板翻了个白眼，伸手指向里面：“我放冰箱了，”他转脸看向施羽，挂上笑脸，“你就是施羽吧？”
施羽正快乐撸狗呢，冷不丁被点名，还是自己没什么好印象的老板，简短反问：“你认识我？”
“哎呀，你不就是丁越那个……”老板挤眉弄眼地想说什么，一只手从身后掐上他脖颈，丁越面无表情地侧脸睨他：“别又乱讲话。”
老板：“……就是丁越接的那个大客户么。”
好么，几天前被施羽凶，今天被丁越凶！合着他开店被人欺负来呗！
施羽没看懂两人的小九九，只当是丁越提前告诉他的名字，毕竟两人的导师是夫妻，说来也算奇妙的缘分。
她对丁越扬眉，礼貌笑了笑对老板说：“我俩导师是两口子，恰好我朋友介绍他给我修图，就这样。”
“哟，林导老公的学生，”老板还挺惊讶，“隔壁S大的机电专业？”
“是，研一的。”施羽伸手接过丁越要捧出来的狗碗，顺手放在鸡腿面前让它喝水。
老板这下是真对施羽刮目相看，回头看丁越：“你这小……客户，是个狠人。”
丁越靠在柜台上看狗狗喝水，闻言瞥一眼老板：“人家前几天骂你有色眼镜没骂错吧？”
老板尴尬笑笑，摸摸鼻子：“我的我的。施羽，有没有兴趣看看我这新到的镜头？”
施羽不算设备党，她主攻人像，仅有的长焦是偶尔兴趣来了去打鸟。
还是年代很久的长焦。
她眼睛亮了亮，点点头，老板走进里间去找货。
丁越将冰箱里的袋子拎过来，放在玻璃台上，说：“给你的。”
“啥玩意？”施羽站起身，扒开纸袋，里面是一杯柠檬茶，她看向丁越，不懂什么意思。
丁越有点不自在，故作镇定地将一边的机身拿起查看，说：“林老师上次不是说让我给你买奶茶么？”
施羽挑眉，不客气地将饮料取出，问：“那怎么是柠檬茶？”
“小姑娘不是对糖度冰度小料都有要求么，”丁越摆弄着相机，“我不了解你的口味，选个公式化不能选的好了。”
另类的强买强卖式贴心。
“谢谢。”施羽准备插吸管。
“等会，”丁越忽然微拧眉，伸手虚挡住杯口，“你能喝吧？”
施羽不懂：“我喜欢喝的。”
“这是冰的，”丁越严肃，“如果不能喝，不用为了礼貌强迫。”
她懂了。
施羽有些想笑，手肘倚上玻璃台，靠近丁越，语调兴味：“很懂女生嘛，你是中央空调那类的？”
什么玩意？
丁越怔神两秒，在她戏谑的眸光中反应过来，搁在台面上的手猛地收拢，耳朵漫上嫣色。
“胡说什么，”他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说话都卡顿起来了，“只是正常的……”
施羽再往前靠，追问：“正常的什么？正常男人会关心不熟的女生来没来月经？”
“你，你怎么能……”
“不能什么？为什么不能？”
施羽对小古板穷追不舍，他逃她追，直到丁越实在被逼问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整个人都快趴到台面上了。
施羽还打算继续欺负他，鸡腿却凑到她脚边蹭了蹭，然后抬头对里间汪了声。
两人这才看见老板捧着镜头，下巴快掉到地上地看他们。
见他们终于发现自己了，老板眨巴眼睛，问：“我能过去了不？”
丁越轻咳一声，目光没有看向施羽，说：“我去拿你的SD卡。”
“哦，”施羽也从包里掏出要换的卡，然后对老板说，“我瞧瞧。”
老板眼光复杂，递过镜头，说：“把那个古板逼到这个份上，很强。”
施羽一边看接口一边应：“还成吧，”她想了想，问，“他到底是假正经，还是真古董啊？”
老板摸了个转接环给她，看了眼里面的丁越，低声说：“你不了解他么？”
“我怎么会了解他？”施羽莫名其妙。
“喔……好惨，”老板小声嘀咕，施羽没听清，他眼睛一转，“他就这样，其实是男妈妈型的。”
施羽摸了摸下巴，好奇：“妇女之友？”
“哈？”老板不赞同，“他个死工科男还想有机会做妇女之友？哎我说你，咋老把我们丁越往坏处想啊？”
有吗？施羽认真回想了一下。
发小说业界很强的修图师，印象分开局一百。
不管有没有苦衷，接近约定时间才临时改地点，扣十分。
约在这个老板的店，被刻板印象看待，谁叫他约在这的，扣他头上五十分。
以为她做灰色摄影，爆扣一百分！
施羽将两人认识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接触过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
能不把他往坏处想吗？
老板看着她越来越黑的脸色，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这女生脾气咋这么冲。
“他他他有些地方还是蛮贴心的吧？”老板心虚地为朋友辩解。
施羽下意识看进里间，丁越在电脑前垂着脑袋，手指翻飞在键盘上，应该是在处理事情，长眉下压显得很严肃。
可能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丁越抬眸，恰与她对视上，以为她等急了，举了举她的存储卡，示意她稍等。
施羽回想起第一天，虽然不熟但是给她撑了伞，还有刚刚的事情。
“如果不是中央空调，”她说，“那确实蛮贴心的。”
两人还没蛐蛐完，丁越拿着卡过来，施羽收好后，很小心地递过存着参赛作品的卡。
“确定是这张了吧？”丁越问，“我后面几天有实验，没那么快修到你的片子。”
施羽点点头。
两人还在互相交代一些修图方面的东西，一直在转悠的鸡腿百无聊赖，忽然直起身，爪子扒上台面。
三个人都没在意，丁越和老板是习惯了鸡腿偶尔闹腾，施羽是看主人都放任，也就不管那么多。
谁知道意外就这么不经意地发生了。
鸡腿茸茸的爪子摁住了台面上的存储卡时，丁越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心知不好，伸手去扒它的爪子，呵斥：“鸡腿松开！”
一向听话的鸡腿被这么一凶有点委屈，爪子拖着卡掉到地上，它的肉垫带着卡在地上剐蹭，发出刺耳的声音。
施羽心脏都快停了，赶忙蹲下身要哄它松开，结果狗狗更委屈了，它喜欢的施羽也不让它玩这个小东西！
鸡腿一脚把卡挥向店门口，那卡呲溜一下在门的缝隙滑出去，事情发生得太快又让人窒息，等到鸡腿要追出去却被门挡住时，施羽倒吸一口冷气。
丁越快步开门去找卡，鸡腿跟着窜出去，他刚发现卡在哪里，却没狗狗反应快。
狗狗大多数的习性，拿到想玩的东西第一反应都是往嘴里咬。
丁越的火气噌一下上来了，他顾不得鸡腿是一只大型犬，伸手就去扒拉它的嘴。
“松开！吐出来！”他一方面是急施羽的卡被损坏，一方面也是怕鸡腿误食进去。
鸡腿从小就有些先天性不足，养它费了不少心血。
施羽从店里冲出来，看见丁越在扒狗狗的嘴，猜到发生了什么，她眼前一黑。
她为了参赛拍了足足三套的作品啊。
她跑过去，手颤抖着抚上狗狗的背，努力压住快要崩溃的脾气，还算镇静地低声哄：“快松开快松开，不能吃，我以后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两个人连哄带责骂的，终于让丁越趁一个空档，抢救出那张可怜的卡。
他只望了一眼就气急，看见它低着眼委屈的样子，努力平复呼吸，还是没忍住脾气。
“少你吃的了吗！什么都要往嘴里咬！”
施羽怔怔地盯着卡上的裂痕，劈手夺过。
不急，不要急……万一里面电路和芯片没断呢……
她小心翼翼的抚着沾满口水的卡，眼一闭狠心将黑色壳子揭开。
施羽感觉周遭寂静无声，慢慢睁眼，首先看见丁越愧疚自责的眼神，心里一咯噔。
视线缓慢下移，线板上的金属将刺目的阳光反射到她眼里。
一条深如沟壑的裂痕，明晃晃地横穿整块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