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淮夕走进浴室,心里咯噔一下,光秃秃的淋浴间,只有一个大大的顶喷支在头顶。
她走上前仔细确认,毫无遮挡的空间尽收眼底,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有钱人家的浴室连个花洒都没有。
好在她有备而来,从那个万年黑包里掏出一个被压扁的折叠的洗脸盆,这可是独家秘器。
有盆……洗澡就不怕了,麻烦是麻烦了点,谁叫自己“天赋异禀”呢。
自古吉凶此消彼长,薛淮夕拥有“神力”的同时也带给了她麻烦。
她不能淋雨。
从她坐在门廊上时,就不能了。
准确的说是不能有水滴密集地洒在头上,这会带来一种难以控制的窒息感,喉咙堵住,两眼一白,紧接着不省人事。
其实在最开始,她只是不能淋雨,后来越变越严重,连洗澡的时候头上被水淋到也不行。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噬,医生说是一种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要么找到患病的根源,也就是那个“创伤”,进行心理疏导;或者就用极端方式,刺激疗法,让身体完全祛除免疫。
家里人哪舍得用刺激疗法,只能是慢慢引导,细心呵护。
薛淮夕倒是想找到自己病痛的根源,全家像是有某种默契,都说可能是那次发烧引发的。
她抱着她的小脸盆,就这么一小盆一小盆地接水慢慢洗擦身体,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干净。
真是黏腻非常的一天,她换了条白色的睡裙躺在床上,潮气还未褪去,睡裙贴着皮肤,她拽起裙侧不停扇动,让风股进来。
甄姐送来的电扇也上了年纪,有气无力的“嘎吱”吹着。好几次她都想爬起来去外边走廊把空调温度调低,但又想起人家的忠告,忍痛放弃。
这会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等着一件事情发生,她划拉着手机:HHI(Healing Hearts Institute)机构最新推出EXPOSURE THERAPY疗法,取得新进展……
就在她聚精会神看着诊疗机构介绍时,突然,有道白影快速地从她的余光闪过,速度极快,但在这昏暗的屋内,那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白影特别显眼。
薛淮夕虽有心里准备,还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心跳倍增,口中喃喃,果然有情况。
她刚下车那会儿就看到了楼上窗户后飘着的“人影”,那是个虚浮的框子,躲着她又期待她看到。
顺着那玩意的运动轨迹,薛淮夕抬头朝床尾镜子的方向望去,那面一人多高的雕花全身镜已经被她用浴巾遮住了一大半,她本想挪开,但碍于太重又太脆弱,搞坏了就不好了,只能采用这样的粗糙方法。
薛淮夕跪在床上,四肢并用,慢慢朝镜子移动,靠到近处就看见在被浴巾遮住的镜子下方,明晃晃地杵着双纤瘦的腿,像是骷髅插在裤管里,一动不动……
如果不能淋雨是一种反噬,那她注意点也能好好生活。但最近几年,她却能见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这才是对她的终极反噬。
这才是她最想摆脱的东西,她想做回一个正常的人,迫切地想,因为那些东西好像能够看到她,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可面部肌肉还是忍不住抽搐:“不知道这次看到的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坐起身子再次确认,虽然房间里的台灯灯光昏暗,光源由床头传到床尾,变得又暗了许多,可镜子里的那双腿,确实是清晰可见。
白色的裤管,平底的白网鞋,一条横过脚背的搭扣,这是她小时候流行的款式。
薛淮夕伸出手,扯住浴巾的一角,她想弄清镜子里那东西的模样。
刚准备动手,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哭声,“呜呜呜……呜呜呜……”
是个女鬼。
听到这样的哭声,薛淮夕瞬间失掉了兴趣,她不想管了,把心一横,身子往后一躺,钻入了毯子:不看,不管,这屋子里躲着的竟然是这种,早知道就不留下了!每次遇见这种都没好事……
她闭起眼睛假装睡着,呜咽的哭声由远及近,是一个女人,声音细碎而延绵。
“呜呜呜……呜呜呜……好痛……好痛……”
她连忙扯起枕头压住脑袋,试图抵御哭声传入。
这种带着“呜呜呜”哭腔的女人,是最碰不得的。上次她碰到这样哭的人,哦不,鬼,差点摔死。
那女鬼让自己帮忙去爬一棵十几米高的大树,只为了取树杈之间挂着的早已干瘪掉的气球,因为气球下方吊着封用塑料袋扎死的遗书。
既然自己这么放不下家里人,就不要想着自我了结啊……
还有一些更离谱的,不是去公共厕所掏马桶找钥匙,就是让自己半夜去十字路口烧纸,差点被人报警抓起来。
真是不想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了……
“呜呜呜……好痛……”那个女鬼很执着,仿佛知道她是装的,依旧持续不断的输出,声音越靠越近,抵着薛淮夕的枕头嚎,惹得她头疼。
这屋子本就又闷又热,再听到这样的哭声,顿时被搞得心烦意乱。
“停!”她扯下枕头喊道。
那女鬼一愣,重新躲回了镜子里,安静了十几秒后,又继续哭了起来。
“停!停停停!如果我不帮你,你是不是要哭一整晚。”
听到薛淮夕这样叫唤,那哭声戛然而止,镜子后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真的会帮我?你能看到我?听到我?”
薛淮夕有些后悔答了女鬼的话,看样子刚才她只是在试探……
她爬出毯子,走到镜子前,果断直接,“嗖”地一下扯下了镜子上搭着的浴巾。
那镜中的女鬼竟然直接弹开,一条白光,闪到了房门边。
“你躲什么啊!比起你,我才更怕鬼吧!”被鬼这么一闪,倒是把她吓了个激灵,跌坐回床上。
薛淮夕无语的朝门口望去,只见那女鬼乖巧地站在门边,看起来倒是毫无攻击性。她的穿着很像某种制服,浅棕色的上衣和白色的裤子,腰间围了个白色的围裙,头上梳着马尾,再用发网束成了一个球,发丝用卡子别住,抹得一丝不苟,五官普通,神情哀愁。
看她这身打扮,倒和甄姐穿的有些相似,莫非也是这卫家的女佣?
女鬼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薛淮夕,怯生生说道:“你……你是我看到的第一个,第一个人。”
“你还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鬼呢,别套近乎,女鬼姐姐,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薛淮夕不想和“呜呜”鬼有太多牵扯,怕表现得客气了让自己做些过分的事。
听她这么一怼,女鬼的眉头皱得耸了起来,眼泪又染了眼眶,转着就要流下来,急得辩解道:“真的,你真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我没骗你。我叫方娟,是这儿的女佣,每天都在这房子里转啊转,转啊转。”说着就陷入了回忆。
“在屋子里瞎逛?每天?”
“不,不是每天,有人追我!我就跑,然后我又从楼下走上来,在这房子里转啊转。一个人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转了多久,好像是很久,又好像不久。我不记得了。周围没变化,我分不清,我一个人也找不到,我想找人问的,我没看到小甄。然后我看到你站在院子里,后来……我转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又看到了你,躺在床上,捧着那个发光的板子。”
女鬼说得语无伦次的,薛淮夕试图去理解这话里的逻辑。
女鬼说到“发光板子”的时候,指了指床上的手机,薛淮夕心想,连智能手机都不认识,她在这转了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吧……
原来在她的世界,我是这样的存在,是她唯一能够碰到的“同类”,怪不得都来找我……
女鬼垂下眼睛,忧伤地看着地板,两只手规整地摆在身前,像是受过什么专业训练。
薛淮夕观察着这个又要委屈得哭出来的女鬼:帮吧,既然是自己主动留下的,就帮帮看。也许这次很简单呢,不然她得“呜呜呜”的哭个不停。谁让她医者仁心呢。
她抿了抿嘴唇,朝女鬼问道:“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