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醒在黎明时分,但他没有立马起来。
先是拥着姐姐躺了好一会,直到全部睡意散尽,他坐起身,细细描摹姐姐的睡脸。
身上依然隐隐作痛,但比起之前,已回到了他的承受范围内。他心里也平静得多,像干枯已久的井涨满了水。
但这不妨碍他贪婪地用目光爱抚姐姐的睡颜,因为只有此刻,他才能肆意满足自己的贪婪。
先梳过额前微微翘起的棕发,再理茸茸的眉,数完深深浅浅的雀斑,再数小小的痣。
一枚落在眉尾后,一枚附在耳垂侧,一枚点在脸颊正中,一枚藏在嘴角。
嘴角那一枚很隐蔽,不过这是温习,找到并不费力。顺着嘴角,他抚上她的唇,很柔软。
脑海闪出他吻在这唇上的触感,湿润的,温热的,那么逼真。他心中一动,发现自己指尖正停在姐姐唇上,赶紧缩回手。
转身下床,心跳异常响,他推开柜门回到房间,嘴里还有一丝药味。
把床边的药瓶收进抽屉,他换下睡衣,连睡衣上也有淡淡的药味。
来到后院,他开始浇花、除草、修剪树木的枝条。但他还是忘不掉那触感,甚至还有了别的妄想——他吻在池朝胸前,还舔了她的手指……
篱笆外的树也被修剪了一遍,他心里终于平静下来,否则今天满山的灌木都要变成一个款式。不过山里就他们一户人,不用担心会吓到邻居。
回到室内,已近正午。姐姐应该不在家了。
本能一起吃顿早饭,却因为心烦错过了,池镜把鸡蛋胡乱敲在碗里,几片碎蛋壳也滑了进去。
他把蛋壳往外弄,刚要成功,碎片又顺着蛋液滑回碗底,一遍,两遍……要不去镇上找她?
傍晚的图书馆很昏暗,池镜路过一排排书架,目光扫过每一个陌生的剪影。这里的气味和姐姐身上一样,在小镇转了一个下午,终于接近答案。
池镜沿着层层木架望向前方,努力按捺胸中躁动。熟悉的身形就这样出现,向他迎面走来。池镜忙从身侧抽出一本书,埋头装读,眼睛却瞟向书页外。
一下,两下,不知数了多少次心跳,池朝走进他的余光。她停在他身旁,擦过他右肩,后脑勺映入他随她收回的眼。她的目光在纸上扫过,也许是从他心上扫过,轻得令他发痒。
随着她收回目光,池镜看到了她的侧脸,那里有笑意一闪而过,随后却平静得近乎悲伤。来不及探究,池朝的手越过书页,把书从他手中抽出,合上。
池镜侧头看她,希望再找到那抹笑意。她只是从他身后绕过,走到架旁还书。待他转身,她已经背对他。
“走吧。”池朝回头冲他笑。
夕阳把她的脸映成橘色,很暖,但那已经不是刚才那抹笑了。池镜跟在她身后,落着一步,伸手那刻,她的指尖刚好摆向前方。
于是他依然落着一步,一会稍近,一会稍远。
走进愈暗处,馆内的气味突然浓得让他反胃。他想起池暮——他的哥哥。
从前池暮回家时,身上也是这个味道,他虽然不喜欢,但觉得闻着安心。后来他突然离开,从他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这份安心也就被遗忘。
现在姐姐也走进这气味里,像隐入一团迷雾。她要去雾里找池暮的影子,还是这雾本身让他们忽近忽远?
池镜不懂。或许两者都是。他越发觉得反胃。
“你怎么了?不喜欢这儿的味道吗?”
池朝拉着他走出去,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
她又跟他拉开一步,忽近忽远。
“前几天跟你说的话,我是认真的。我想一个人呆着。”
“这是跟以前不一样,但我们慢慢就会适应。”
池镜盯着他们之间长长短短的落差,仿佛一移开眼就再也跟不上她。
“我明白,姐姐。我只是又想你了。”
我也想你。他想听到这个回答。可惜只有长长的留白。
空间的留白消失,池朝停在他面前。
“阿镜,好好想想,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做什么。以后我不在家吃午饭,后院也由你一个人打理,不用再种我喜欢的花。”
池镜看着她,感觉不到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应该并不好看,因为姐姐错开了眼。
又是长长的留白。
“但是晚饭你得做我喜欢吃的,所以以后不要这个点在图书馆翻什么犬类毛发护理了,我想回家就能吃上饭。”
碎蛋壳依然留在碗里,像那段遥远的回忆,绕了很远又回到眼前。
也许姐姐还在家呢?吃完饭再做一份,然后去看看吧。池镜把碗放在一边,重新往锅里敲了个蛋。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端着本该被自己吃掉的东西,正在敲门了。
姐姐还在家,这让他喜出望外。但她的问题却让他后悔。
“那我就叫你弟弟……”
池镜望着窗外,又想起那个傍晚。
最后他依然落着她一步,因为要留在她身边,这就是最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