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年总见着穿迷彩服的兵在界碑附近巡逻,连快活街中段的“旺记赌坊”都能听见。
拉旺最近总把后门关得严严实实,前堂的赌桌也撤了两张,不是生意差,是怕穿迷彩服的人进来查,更怕洪家的人问起为什么查。
段熠带徐津婷回别墅的几小时前,拉旺把牛皮账本翻来覆去理了五遍,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缅式笼基,腰间的檀木佛珠每颗都沾着汗——刚才门口的伙计来报“段哥的车到了”,他的心跳就没缓下来过。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拉旺猛地站起来,堆着满脸褶子迎到门口,刚要开口,就见段熠走在前面,吴努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黑色文件夹,目光扫过茶室角落的竹筐时,顿了半秒——那筐里堆着六个陶罐,罐口蒙着粗麻布,压着块青石板。
“段哥,您坐!”拉旺忙不迭地擦椅子,帕子在手里拧成了团,“茶刚凉,我再煮一壶,曼德勒老茶饼,您上次说合口味……”
“先对账。”段熠没坐,径直走到矮桌前,指尖敲了敲账本。
吴努顺势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打开时露出里面的营收记录——上个月旺记赌坊的“龙虎斗”“□□”台面,单日最高能收二十万,这个月的数字却拦腰砍半。
拉旺的手瞬间僵在帕子上,佛珠转得飞快,:“段哥,吴兄弟,这阵子……这阵子街上不太平啊!界碑那边总过兵,巡逻的一趟接一趟,赌客见着穿迷彩服的就躲,我这赌坊……我这赌坊能开着就不错了。”
他说着,弯腰从桌下拖出个铁盒,打开时现金“哗啦”响——大半是缅币,混着几沓皱巴巴的人民币,码得歪歪扭扭,明显是临时凑的。
“按规矩留的三成,一共六十九万,您点点,真……真就这么多了。”
吴努拿起账本翻了两页,指尖在“七月十二”的营收数字上划了道痕:“七月十二那天,界碑那边没巡逻,你这儿才收了八万?拉旺,快活街的人都知道,你最会把营收往‘茶水钱’里藏。”
拉旺的脸“唰”地白了。
“吴兄弟真冤枉!那天……那天有伙人来赌坊,说要‘检查消防’,翻来翻去耽误了大半天,熟客都被吓跑了!我哪儿敢藏账啊,洪家的规矩我记着呢!”
他说着往段熠那边凑了凑,想递烟,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段熠指间夹着支烟,没点燃,眼神落在他缠着纱布的左手腕上。
“手怎么弄的?”段熠突然问。
拉旺往背后藏胳膊,纱布边缘渗出的暗红印子更明显了。
“没……没大事,前两天帮人搬东西,被金属边角划了下。”
“搬什么东西?”段熠往前走了半步,阴影罩住拉旺,“需要你藏在赌坊茶室里,还不能让我知道?”
拉旺的脸彻底没了血色,佛珠“啪嗒”掉在地上。
他慌忙弯腰去捡,手指抖得差点碰倒矮桌,嘴里的话也没了条理:“我……我不敢问!人家说……说这东西不能让洪家的人看见,让我存几天就拿,要是走漏了消息,我……我全家都得搬离快活街!”
“人家?”吴努的声音冷了些,目光又落回那些陶罐上,“是界碑那边的人?”
拉旺的身子猛地一僵,捡佛珠的手停在半空,半天没敢动。
他知道“界碑那边的人”指的是高旭英的军队——半个月前,两个穿迷彩服的人把陶罐送过来,说“上头的人交代,存十天,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不然这赌坊别想开了”。
他不敢问是什么,只敢把陶罐藏在茶室角落,可这半个月来,界碑那边的巡逻越来越密,洪家的人也总来快活街查,他夹在中间,觉都睡不安稳。
“我……我真不知道是谁。就知道是……是能管着快活街巡逻的人,我惹不起,也问不起。”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前几天佤邦的阿坤来找我,说知道我藏了东西,让我把旺记的五成利给他,还说……还说要是我不跟他,就把这事捅出去,让两边的人都来找我麻烦!”
段熠没说话,走到竹筐旁,弯腰掀开粗麻布。
他拿起个陶罐晃了晃,里面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沉得不像普通物件。
他心里门清——高旭英的军队最近总在园区周边晃,没越界,一是洪家有护卫队,二是怕撕破脸后两边火并,只能搞这些暗的,借拉旺的赌坊藏东西,说不定是为了摸清布防信息。
“这些东西,三天内处理掉。”段熠把陶罐放回竹筐,“要么让送东西的人来拿,要么你自己处理,别留我地盘上。”
拉旺赶紧点头,像捣蒜似的:“是!是!我明天就联系……联系送东西的人,一定处理干净!段哥放心,绝不给您添麻烦!”
“还有阿坤。”段熠转头看他,“他再找你,就说快活街的规矩是洪家定的,想抢利,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拉旺的头点得更勤了,眼泪都快掉下来:“我记住了!一定跟阿坤说!段哥慢走,慢走!”
段熠和吴努走出旺记赌坊时,界碑方向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应该是军队在试枪。
吴努拎着铁盒,低声问:“段哥,不用问清楚是谁送的东西吗?看拉旺这怕劲,八成是高旭英的人。”
“不用问。”段熠摸出烟点燃,“高旭英不敢明着来,就搞这些暗的,想摸清园区的底,又怕洪家动他的巡逻队,两边就这么耗着。”
他目光看向界碑的方向。
“拉旺这小子,两边都怕,问不出实话,还容易打草惊蛇。你让人盯着旺记,一是看谁来拿东西,二是盯着阿坤——他敢掺和军方的事,胆子不小。”
吴努应了声“是”,两人往越野车走。
而此时的旺记茶室里,拉旺瘫坐在竹椅上,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
他没敢存号码,只靠熟记的数字拨通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喂……东西……东西得拿回去了……洪家的人发现了,说三天内不拿走,就……就处理掉……”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不容置疑的强硬,说了几句后,拉旺的脸更白了,却只能不停应着:“是……是!我一定看好!绝不让人动!您……您赶紧来拿,我实在扛不住了……”
挂了电话,拉旺走到竹筐旁,蹲下来盯着陶罐发呆。
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知道是“能让他全家倒霉”的东西——洪家的人不能惹,界碑那边的人更不能惹,阿坤还在中间搅局。
他拿起一颗佛珠塞进嘴里,咬得牙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