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黑水关。
岳翎站在城楼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萧云澹给她的玉佩。远处地平线上，一队骑兵正掀起滚滚烟尘。
"是王爷的旗号！"身旁士兵欢呼。
岳翎眯起眼睛。领头那人身姿挺拔如青松，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是萧云澹！
她转身快步下楼，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这三日她几乎没合眼，一边照料重伤的父亲，一边提防岳昭野的暗中动作，还要应对新帝派来的使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期待这一刻。
城门大开，萧云澹一马当先冲入关内。他比三日前气色好了许多，玄色轻甲衬得他肩宽腰窄，眉宇间那股凌厉之气更胜从前。
"岳翎。"他勒马停在她面前，目光灼灼，"你父亲如何？"
"已无性命之忧。"岳翎仰头看他，突然发现这个角度有些吃力，"王爷的伤..."
萧云澹唇角微扬："托小将军的福，死不了。"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看不出重伤初愈的样子。岳翎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新帝使者带着一队禁军气势汹汹地走来，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一身朱红官服刺眼得很。
"平阳王萧云澹接旨！"使者尖着嗓子喊道。
关内将士齐刷刷看向萧云澹。岳翎注意到他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有的小动作。
"臣，萧云澹，接旨。"他单膝跪地，声音平静得可怕。
使者展开黄绢，抑扬顿挫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阳王萧云澹勾结北狄，意图谋反，罪证确凿。着即刻押解回京问审！钦此！"
一片死寂。岳翎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她能感觉到周围将士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萧云澹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王公公，三哥...不，陛下这是要鸟尽弓藏？"
王公公脸色一变："王爷慎言！这是谋逆大罪！"
"谋逆？"萧云澹冷笑，"本王在北疆浴血奋战时，三哥在做什么？与北狄暗通款曲？"
"你...你血口喷人！"王公公气得发抖，"来人！拿下反贼！"
禁军刚要上前，岳翎已经拔剑出鞘："谁敢！"
她一个闪身挡在萧云澹面前，剑尖直指王公公咽喉。这一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愣住了。
"岳小姐..."萧云澹在她身后轻声道，"不必如此。"
"闭嘴，伤患。"岳翎头也不回，"站后面去。"
王公公回过神来，厉声道："岳翎！你父亲还在养伤，岳家是要跟着反贼一起诛九族吗？"
岳翎的剑尖又向前递了半寸："王公公，北狄大军压境时，你在哪？我父亲身中数箭时，你在哪？平阳王为保边疆险些丧命时，你又在哪？"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现在跑来拿人？先问过我手中这把剑！"
王公公脸色煞白，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岳明远勾结反贼，罪同谋逆！这是陛下手谕，即日起剥夺岳明远镇北将军之职，由副将赵括接任！"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满脸横肉的将领挤出人群，正是赵括。他贪婪地盯着岳翎手中的将军印信，咧嘴一笑："小姐，交出来吧。"
岳翎瞳孔骤缩。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赵括，正是当年构陷她与侍卫私通的幕后黑手！原来他一直是玉王的人！
"想要？"她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赵括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自己来拿。"
赵括脸色一沉，挥手示意亲兵上前。就在此时，萧云澹轻轻按住了岳翎的肩膀。
"王公公。"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静下来，"陛下登基不过三日，就急着对功臣下手，不怕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王公公冷笑："王爷还是操心自己吧！禁军听令，拿下反贼！违抗者格杀勿论！"
三百禁军齐声应诺，刀剑出鞘。岳翎这边只有十几名亲兵，形势危急。
萧云澹突然笑了："王公公，你抬头看看。"
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站满弓箭手，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更远处，黑水关驻军已悄无声息地将禁军团团围住。
"你...你敢抗旨？"王公公声音开始发抖。
"旨？"萧云澹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绢，"先帝遗诏在此，传位于七皇子萧云澹！三哥谋朝篡位，该当何罪？"
全场哗然！岳翎震惊地看向萧云澹，后者对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遗诏是假的！
王公公面如土色："不可能！这绝对是伪造！"
"是真是假，回京一验便知。"萧云澹步步逼近，"不过王公公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王公公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岳翎！电光火石间，萧云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长剑出鞘——
噗嗤！王公公的喉咙多了一道血线。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萧云澹，缓缓倒地。
"杀...杀了他！"赵括歇斯底里地大喊，却发现自己带来的亲兵没有一个动弹。
萧云澹甩去剑上血珠，环视众人："还有谁要拿本王？"
无人应答。赵括突然转身就跑，却被一支羽箭当胸穿过！岳翎回头，看见周淮手持长弓站在城楼上。
"叛徒。"周淮冷冷道。
萧云澹收起长剑，转向岳翎："抱歉，弄脏了你的地盘。"
岳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前世害她的人，正在一个个付出代价！
"王爷接下来打算如何？"她压低声音，"这遗诏..."
"当然是杀回京城。"萧云澹眼中寒光闪烁，"三哥敢勾结北狄害我边疆将士，这皇位，他坐不稳。"
岳翎心头一跳。前世的萧云澹确实在一年后杀回京城，但那时玉王根基已稳。如今提前起事...
"兵力不够。"她直言，"黑水关加岳家军，不足三万。京城禁军就有十万。"
萧云澹赞赏地看她一眼："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我？"
"你父亲在北疆经营二十年，旧部遍布各州。"萧云澹轻声道，"若有岳家印信为凭，至少能再召集五万兵马。"
岳翎沉思片刻，突然单膝跪地："岳翎愿效犬马之劳。只求王爷一事。"
"说。"
"赵括余党，一个不留。"她抬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尤其是...梅家人。"
萧云澹眸光一闪："梅妃的家族？"
"是。"岳翎咬牙，"前世害我之人，今生一个都别想逃。"
萧云澹伸手扶她起来，温热的手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指："如你所愿。"
当夜，岳翎正在帐中查看父亲的情况，帐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我可以进来吗？"萧云澹的声音。
岳翎掀开帐帘。月光下，他已经换了一身墨蓝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书卷气。
"王爷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萧云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南疆进贡的金疮药，对箭伤有奇效。"
岳翎接过药瓶，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是一怔。
"多谢。"她侧身让他进帐，"父亲刚睡下。"
萧云澹走到榻前，仔细查看岳明远的伤势："气色好多了。"
"嗯。"岳翎犹豫片刻，"王爷，关于起兵之事..."
"担心岳将军反对？"
岳翎摇头："父亲忠的是大梁江山，不是某个皇帝。我担心的是...岳昭野。"
萧云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今天不在关内？"
"说是去巡查边境，但我怀疑..."岳翎压低声音，"他可能去给玉王报信了。"
"无妨。"萧云澹冷笑，"正好借他之口告诉三哥，我萧云澹...回来了。"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岳翎警觉地按剑，却听见周淮急促的声音："王爷！紧急军情！"
萧云澹大步走出营帐："讲。"
"斥候来报，北狄可汗亲率五万大军压境，距此不过五十里！"周淮满脸是汗，"更可怕的是...军中出现了中原制式的铠甲和兵器！"
岳翎与萧云澹交换了一个眼神——玉王果然勾结北狄！
"传令全军备战。"萧云澹沉声道，"再派快马去邻近各州求援。"
周淮领命而去。岳翎正要说话，突然听见父亲微弱的呼唤："翎儿..."
"父亲！"她急忙回到榻前。
岳明远艰难地睁开眼："王爷...老臣...不能全礼了..."
萧云澹单膝跪在榻前："岳将军安心养伤，不必多礼。"
"王爷...要起兵？"
"是。"萧云澹直言不讳，"三哥勾结北狄，谋害先帝，这江山不能落在他手里。"
岳明远颤抖着从枕下取出一枚虎符："这是...北疆调兵符...可号令七州驻军..."
岳翎眼眶一热。父亲这是将整个岳家都押在了萧云澹身上！
"岳将军..."萧云澹郑重接过虎符，"萧某必不负所托。"
岳明远又看向女儿："翎儿...你..."
"女儿誓死追随王爷。"岳翎坚定道。
岳明远长叹一声，突然老泪纵横："你娘临终前...说你不是普通人...我还不信..."
岳翎心头一震："父亲？"
"去吧..."岳明远疲惫地闭上眼，"去做你该做的事..."
走出营帐，岳翎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萧云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你有个好父亲。"
岳翎抓住他的手腕："王爷，我有一计，可退北狄大军。"
"哦？"
"北狄可汗有个最宠爱的儿子，名叫阿史那律。"岳翎眼中闪烁着冷光，"若能生擒他..."
萧云澹挑眉："你连这都知道？"
"前世...他后来成了北狄可汗。"岳翎低声道，"是个难缠的对手。"
萧云澹沉思片刻，突然笑了："那就请小将军再陪我走一趟？"
"荣幸之至。"
两人相视一笑，月光下，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