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

    季鱼到了御花园见到住持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燕洄拿回玉牌!

    她脚步一顿,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懊恼,只顾着为燕洄的妥协感到高兴,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尽管她还有些心慌,但燕洄竟然答应了她放她回去,之后应该会将玉牌还与她。

    她强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走向在凉亭中闭目打坐的住持。

    住持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娘娘。”

    季鱼在住持面前站定,微微颔首:“住持,您叫我季鱼姑娘便是。”

    住持从善如流地改口:“季鱼姑娘。”

    季鱼咬住下唇犹豫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那么玉牌现在还在陛下那儿,但陛下已答应我让我回去,不会有什么事吧?”

    住持闻言,眼中了然一闪而逝:“现在倒是无妨,那枚玉牌先师曾开过光,魂魄在两界之间行走须得要一件充满灵气的信物作为引子,因此季鱼姑娘若是要回去,那枚玉牌是最合适不过的信物。”

    季鱼听完之后五雷轰顶,她没想到住持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就轻飘飘将这么重要的玉牌拿给了她!

    “若是那玉牌有损……”季鱼一想到这个情况,声音便忍不住发颤。

    住持脸上神色凝重:“若玉牌有损,算好了回去的时机,姑娘恐怕也再难归。”

    若是燕洄突然反悔摔碎了,那枚玉牌……

    她越想心中越不安,几乎现在就想奔到偏殿将燕洄唤醒拿走那枚玉牌。

    主持看着她满脸焦急的脸色,安慰道:“无事,陛下不是言而无信之辈,既已答应了姑娘,自然不会反悔,姑娘不必过于忧虑,等再见到陛下,问他拿回来便是。”

    季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住持说得对。”

    她又问:“您说三月后我便可以回去,我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住持沉吟片刻,缓缓道:“只一件事,需要姑娘记住。”

    “什么?”季鱼打起精神,凝神去听住持的每一个字。

    “若姑娘要回去,必要心智坚定,若是但凡有一丝留在这儿的念头,边有可能功亏一篑。”

    听见住持这么说,季鱼心下一松:“这对我倒是来说倒是最简单的,我想回家的心再坚定不过,必然不会为外物所扰。”

    住持轻笑,没有再说什么:“老衲知道。”

    “那老衲就祝姑娘三个月后能平安回到自己的世界。”

    -

    燕洄在季鱼离开后不久,便重新睁开了双眼,那双锐利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有让人看不透的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坐起身,因为胸口的伤过于疼痛,不得不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儿。

    不久,他启唇轻声唤道:“赵一。”

    一道黑影悄声无息地从梁上跃下,出现在空旷的殿内。

    “陛下。”

    “去将那名蛊师带过来。”他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寒冰,没有丝毫的温度。

    “是。”

    赵一领命离去之后,燕洄又重新闭上双目,呼吸深而重,仿佛在压抑某种极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掀开被子起身,站在榻前,从袖中拿出那枚玉牌。

    玉牌触感温润,雕花繁复,上面都是些燕洄看不懂的图案。

    玉牌上的图案燕洄越看越心烦,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同他叫嚣。

    毁了它吧。

    毁了它,季鱼就回不去了。

    她就只能留在这儿陪你了。

    这个念头徘徊在他的耳边,叫他理智全失,疯狂的念头去野草一般疯长。

    燕洄握着玉牌的手越捏越紧,咯人的棱角将他的掌心都压出了极深的印记。

    在玉牌出现裂痕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松了开来。

    燕洄深吸一口气,理智终于在此刻回笼了些。

    不能毁了,至少不能在自己手中毁了。

    季鱼会恨自己的。

    季鱼不能恨他,他受不了的。

    “来人。”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陈知义进来了,燕洄看也不看他,仍然盯着这枚玉牌看,边道:“备笔墨。”

    笔墨很快就被端到书桌上,燕洄将玉牌放在雪白的宣纸上,描着玉牌上的图案临摹着上面繁复的纹路。

    他画得很快,但每一笔都及其认真。

    陈知义就站在他后面,看着陛下认真做画的侧脸,心中隐隐不安。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他便知道了。

    燕洄将自己临摹的那张纸递给他,脸色变都不变,道:“着人去照着这个图案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牌,加急,做好后立刻呈上来。”

    陈知义接过这张纸,有些犹豫地开口:“陛下,这玉牌既是住持给娘娘的……”

    “还不去办?!”

    陈知义不敢再多言,带着这张纸赶紧退下去。

    殿内重归寂静,燕洄拿起放在书桌上的玉牌,又想起了方才季鱼惦记着他手中玉牌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暴戾。

    燕洄强自缓和下情绪,干脆眼不见为净来得好。

    玉牌最终被他放在了一个木盒中,木盒被放进了密室内,没有他的允许,谁也进不去。

    蛊师也在此时姗姗来迟,只见他依旧穿着不伦不类的华丽衣袍,配上脸上的谄媚表情,看着颇为滑稽。

    他快步走上前,跪在地上夸张地行了个大礼。

    “参加陛下。”

    燕洄垂眸看着跪伏在地的蛊师,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想到此人还有大用处,还是强压下心头对他的厌烦。

    “起来吧。”

    燕洄站在原地,看蛊师呼啦啦起了声,带着身上一堆繁重的饰品都叮铃当啷起来,听得人愈发烦躁。

    “陛下今日找小人是为了……”他试探地探出头,去看燕洄的脸色。

    “朕已经用心头血喂了那蛊虫一月有余,为何那蛊虫仍然没有要长大的迹象?”

    蛊师闻言,哂笑两声,脸上又堆起了殷勤的笑:“陛下可否让小人一观那两只蛊虫?”

    蛊虫没放在偏殿,燕洄让暗卫去取了过来,暗卫的速度很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将装蛊虫的小盒子送到燕洄面前。

    燕洄打开小盒子,去看还在里面活蹦乱跳的蛊虫,随即将招过蛊师让他过来看。

    蛊师仔细端详着着盒中的蛊虫,又觑了一眼燕洄的脸色,谨慎道:“陛下莫急,这两只蛊虫很是活跃,最多还需一月,蛊虫便可长成熟,届时它们自会一夜变大。”

    “一月?”燕洄眼神阴寒,冷冰冰盯着他,“你当初可不是说的这些时间。”

    他恨不得明日就能将那蛊虫放到季鱼身上,一想到还要等一个月心中便始终定不下来。

    想到这里,他看着蛊师的目光愈发阴森可怖。

    蛊师被这样的目光逼得全身冷汗直流,但好歹在燕洄身边混了两年,多少能承受得住帝王的逼视,他小心翼翼开口:“蛊虫生长会受诸多因素的影响,小人当初也只是估算出大致时间而已,也不能保证一定……”

    “行了,”燕洄打断他,更加不耐烦起来,“可有什么让蛊虫快些成熟的法子?”

    蛊师闻言,想到一法,但……

    燕洄看出他眼中的犹疑之色,眉头一皱:“说!”

    “小人在过来的时候,在御花园看到了与镇国寺那住持大师交谈的皇后娘娘,”说到这里,蛊师说话都变得有些支支吾吾,甚至带了些缩头缩脑,“小人观皇后娘娘身后气运极佳,若是能取一滴娘娘的心头血喂给蛊虫……”

    “噗!!!”

    没等他说完,燕洄的眸中就寒光乍现,猛地抬起腿,裹挟着一阵凌厉的风一脚踹上他的胸膛!

    这一脚力道极重,那蛊师整个人直接被踢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殿中的金柱上,脊柱撞击金柱发出沉闷的响声,蛊师生生吐出一口血,哇地全都吐在了地上。

    下巴和衣服上全都是吐出的鲜血,蛊师被踢了之后甚至不敢瘫在地上,忍着剧痛爬起来,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响头。

    “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燕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杀意翻腾,看他的目光犹如看一个死人,“不要打她的主意,若是再让朕听到你再提她一个字,朕要你的命。”

    蛊师吓得浑身发抖,口中还在不停地说着“陛下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磕头声响彻整个大殿,燕洄闭紧双眼,喉结上下动了动,片刻后,他胸腔升涌起来的怒火终于被压了下去。

    他暂时还有用。

    燕洄不断地在脑中告诫自己。

    “下去,若是没有其他让蛊虫快些成熟的法子就闭紧你的嘴,朕最近不想见到你。”

    蛊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偏殿,燕洄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胸口又开始疼,他只能放轻放缓呼吸,扶着胸口蹲了下去。

    一旁的暗卫看了,赶紧道:“臣去叫人进来。”

    燕洄无力地挥挥手:“朕无事,伤口没崩开,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暗卫将信将疑退了下去。

    殿内重归寂静。

    燕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脸深深地埋入膝间。

    他一个人取心头血便好,如果为了让季鱼留下来,便取她的心头血,燕洄只会唾弃自己。

    晚些便晚些,总归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等到蛊虫长成,他会亲自将它种到季鱼身上,那时,季鱼便会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燕洄只觉得自己胸前的疼痛都缓和了一下,他露出一个病态的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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