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我心中忐忑难安,不知为何,那名为膣藟的怪物再次浮现于眼前。

    所谓人界命运,究竟为何?

    狂风带雨而来,头顶若隐若现的结界似乎摇摇欲坠,我心中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填满。

    仿佛那极夜之处,有什么可怕的真相在等待我。

    修复结界那日,天未破晓我便被异动惊醒。

    抬眼望去,无数金蚕丝正向着苍穹的裂痕蜿蜒攀升,细密如蛛网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当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蚕丝突然迸发出流金般的光瀑,万千金线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绵延百里的光网。

    穆青与我端坐青莲花心,澎湃的仙力如春江潮涌般自我体内流转。当金色仙力渡入他掌心时,竟化作浅青色的光絮,顺着蚕丝攀援直上。

    那些光絮触及结界裂痕的刹那,如同细雨润入龟裂大地,所过之处破损的结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蚕丝穿梭的沙沙声与仙力流动的嗡鸣交织成奇妙的韵律,整片天空仿佛化作一架正在调音的巨琴。

    近暮时分,结界最后一道裂痕终于愈合。突然,修复处迸发出一圈金色涟漪,以灵璧城为中心向四方荡开。

    那光芒温柔却不容抗拒,拂过之处云开雾散,连远山的轮廓都显得格外清晰。好似在向整个仙界昭告:受结界佑,四方即安。

    蚕豆豆此次消耗大量仙力,结界修复结束后便晕厥过去,恐怕得睡上一段时间。

    而穆青和我则全然不受影响。我甚至没有消减一丁点,气得我抓住尾巴直晃:到底塞了多少仙力在我体内!

    “给你,尾巴的新家。”

    穆青看着我单方面收拾尾巴,笑得合不拢嘴,他重新制作了青莲花瓶,递来的瞬间,便见尾巴呲溜一声钻了进去,“干嘛对尾巴这么凶,温柔一些。”

    我与穆青乘着青莲花瓣掠过灵璧城上空,只见振岳仙人化出的巨臂仍在搬运建材,天工司的匠人们像蚂蚁般在殿宇间穿梭。

    暮色初临,残阳给仙宫镀上瑰丽的紫金色,修复中的飞檐翘角在霞光中如同展翅的凤鸟。

    "说起来,"我倚在穆青肩头,"你现在能听见尾巴说话了吗?"

    "尚不能。"穆青轻抚我的发丝,"但能感知到他的意识——他很喜欢你。"

    “你们都听不到他说话,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脑子出了问题。哦,对了小青!”

    我恍然记起梦到青衣人的事,连忙告诉了穆青,见他笑容逐渐消退,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所以……那不是我的梦对吧,那个青衣人——是谁?”

    穆青望向薄暮中的巍峨宏伟的仙宫,声音压得极低,“你曾见过他,却忘记了他的模样。照夜,那青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无聊混入考场,参加试仙考试的,与你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先帝,煌木。”

    嵊风殿,仙帝居所。由此沿璇玑阶向上来到坐忘矶时,那盏素纱灯隐隐亮着光。

    渊寂玄衣如墨立在崖边,灯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摇曳不定。

    "参见仙帝。"

    "免礼,此处无外人,不必拘礼。"渊寂迎着风,似笑非笑盯向我和穆青,"结界修复之功,青莲想要何赏赐?可尽管提。”

    穆青不卑不亢,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语气坚毅,“请仙帝对玉山战事高抬贵手,我相信凡人有凡人的骨气,哪怕敌人可怖万分,哪怕没有仙界襄助,也有迎战的勇气和决心,绝不退缩。”

    “……青莲,年轻是你的优点,也是致命缺点。”渊寂此刻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踱近按住穆青的肩膀,说道,“也罢,便由尔等亲眼见证天命为何,如此才能回应这份自以为是的鲁莽和倔强。”

    穆青郑重执礼,“那便请仙帝在这世界至高之巅,见证凡人的底色。”

    不知为何,与穆青离开坐忘矶时,我流了泪。穆青并不知道我为何会在这时哭泣,可奇怪的是——尾巴知道。

    我自责,当穆青心系苍生时,我却困于儿女情长,这种渺小令我无地自容。

    可尾巴也在安慰我,这恰恰是我生而为人的真实感所在。我的心里可以有人界,有玉山,也可以只有小青。

    离开灵璧城之前,我们一同去向振岳,方有之还有翎波辞行,他们三人还有任务在身,未获仙帝准允,暂时还不能离开,我们便约好了在玉山见面。

    振岳还不忘叫我们劝舒岸早点成亲生娃,与哥哥握手言和共御外敌。

    接上焉耆,我与穆青在深夜离开了灯火通明的灵璧城。就在我以为要直奔玉山时,焉耆却听命来到了浮沤岛。

    许久不见的赤羽一早便在渡口等着。

    恰逢浮沤花开,湖面再次被红色的花朵铺满,饿了挺久的焉耆终于有机会大快朵颐,也不见外,扑在湖里开始干饭。

    赤羽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我圆润的身形,反复确认才敢相认。远处的小圆笑着挥手——我心下稍安,看来他在岛上过得颇好。

    只摆了几样小菜两壶酒。赤羽看上去有些憔悴,我们来之前他正在喝闷酒。

    这次仙帝登位大典并未看到赤羽的身影,所以穆青才专程来这儿一趟,瞧瞧这位老朋友。

    问询之下才得知,赤羽之所以缺席大典,是因为素雪难产,所以当日他没法离开。

    怪不得没看到素雪出现,不过我现在这副样子,她也许不会再对过去耿耿于怀了。

    “难产?如何,可处理好了,孩子呢?”

    赤羽疲惫恍惚地摇摇头,“云啼前些日子已经将她接走了,藏在了玉贝仙人的法器中,也许过几天就安稳了。”

    “赤羽,别怪我多事,素雪执意怀有身孕本就蹊跷,你还是多个心眼……这仙界给我的感觉越来越诡异。”

    赤羽苦笑着瞥我一眼,"青莲,你永远不懂女子的妒意能炽烈到何种地步。为将我永远束缚在身边,她宁愿折损修为铤而走险......"

    我拉拉穆青的袖子,小声嘀咕,“素雪仙人也许只是爱极了,仅此而已。”

    “……我不想恶意揣测你夫妻二人的关系,但——以我对渊寂的了解,他杀害煌木,所图之事必定险恶,他眼中没有妻女,没有师兄妹,更没有徒弟,只有工具,切不可掉以轻心。”

    赤羽闻言并没太多惊诧,显然之前穆青和振岳便已来游说过他。有关煌木之死的谜团,他自然晓得。

    “我会留意,你们此去——一定小心。他插手玉山之事必有所图,不会轻易让你们得逞。”

    "如今我道行远不及他,唯有伺机而动。"穆青举杯轻叹,"纵前方是刀山火海,也非去不可。赤羽,在上仙中我独信你一人——务必珍重。"

    我此刻喉咙干涩,又想起了尾巴曾提过一嘴有关煌木死亡的真相,犹豫间,话语已溜出了嘴边。

    穆青闻言,有些无奈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笑道,“看来是共鸣时,你无意间窥见了我的梦。照夜,煌木在梦中告诉我,他确实死于渊寂之手。但也如你所言,在那之前,他已将自己分成了五份——其中一份,确实已经死了。”

    我的大脑被这番话震得嗡嗡作响。原以为是尾巴胡诌,却不曾想,是他窥视了穆青的梦,见到了那个青衣人。

    “总觉得三界……将有大事发生。”赤羽望着没有星光的纯黑夜空,满目忧思,“可这三界,似乎从未真正安宁过。征战与杀伐,充斥着时间的每一个角落。”

    穆青也显得有些消沉。这个夜晚,平静之下仿佛涌动着肉眼看不见的暗潮。

    焉耆补充能量后,墨汁变得浓稠黏腻,沾在手上竟有些难以甩脱。我正趴在湖边洗手时,穆青吩咐小圆将醉酒的赤羽扶回屋,随后坐到我身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猩红的湖面。

    “明日一早,我们去救牧狸。”

    “嗯。”我回头看向穆青如刀刻般紧蹙的眉头,“小青,当初为何要做静心养胃丸呢?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我很难静下心来。”穆青自嘲地笑了笑,仰面躺在微凉的土地上,将我揽入怀中,“杂思如麻,萦绕心头,又如何提升修为?说出来怕你笑话……我整日都只想着你。哪怕你就在身边看书,我也会好奇你读了什么故事,为何嘴角带笑。这种感觉很奇妙——即便你触手可及,我依旧……心生惶恐。”

    “我是你的劫吗?”

    “……傻瓜。”穆青在我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你就是你,从来不是任何人修行的垫脚石。”

    “那就别烦恼。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所以你要好好修行。下次,我们绝不会输给渊寂。”

    “那……让我再在你体内种下一颗莲子,可好?”

    我作势躺好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笑道,“请便,你若不放心就多种几颗。”

    穆青温柔地拥住我,凝出的花瓣悄然合拢,将我们笼罩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唯余我和他。

    仙力交缠,交换彼此最纯粹热烈的体温。若时间有尽头,那便如此时此刻。

    讨要牧狸的过程顺利得反常。穆青亲自登门,飞逍不敢闭门不见。而我则用了最有效的一招——威胁。

    飞逍与溟牙隐瞒了那夜擒住我、牧狸和未生三人的事实,生怕受到牵连。如今,这成了我逼飞逍交出牧狸的把柄。

    飞逍几乎没有犹豫,便交出了受尽酷刑的牧狸。

    即便被数百手下团团围住,穆青仍能在瞬间化花瓣为利刃,以迅雷之势划过飞逍的颈侧。

    飞逍猛地捂住鲜血喷涌的伤口,面色惨白,却不敢反击,只示意手下不得妄动。

    “走,照夜。”穆青将奄奄一息的牧狸裹在荷叶中交给焉耆后,冷冷瞥向飞逍,声音低沉如冰,“下次再见,必取你项上人头。好自为之。”

    焉耆仰天长啸,身躯骤然暴涨,澎湃的气浪将四周众人尽数掀翻。它小心翼翼地将牧狸藏进浓密的毛发中,载着我和穆青腾空而起,转眼间便冲出了仙界疆域。

    “哇,青莲生起气来这么吓人?”尾巴见我被疾风吹得睁不开眼,连忙张开屏障,顺便替我梳理着乱发,“他的战力确实惊人,超越渊寂不过是时间问题。”

    “小青年纪尚轻,渊寂却已是千年老怪,自然是小青前途更不可限量,这还用说。”

    “若有你相助,青莲的战力必将如虎添翼,未必不能与渊寂一较高下。”

    “眼下玉山战事才最要紧,况且——我们尚无确凿证据。”我轻叹一声,“仅凭梦境之言,实在难以取信于人。且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我们抵达了月下州郊外,随后便将牧狸紧急送医。

    老大夫把脉良久,终是摇头叹息,“这姑娘遭了非人的折磨,浑身筋骨尽断,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如今只能用仙力护住心脉,勉强延续些时日。”

    我想着不愁行的三个小东西走南闯北兴许见多识广,立即赶往青莲丹铺,在二楼找到正捧着海碗吃饭的饭饱饱。

    数日不见,饭饱饱似乎又胖了几分。

    捧着那么大的碗吃饭,想来这体态也不全是自封灵关窍的缘故。

    “救人?”

    “对,快跟我走!”

    饭饱饱还叼着排骨,就被我生拉硬拽拖下楼。一路狂奔回医馆,他喘得如同风箱,当然,照夜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如何,可还有救?”穆青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眉头紧锁成深壑。

    饭饱饱将手掌轻按在牧狸额间,浊白的仙力在掌心流转。片刻后他摇头道,“她的仙丹濒临崩解,纵有魔界的蕴灵泉,也是回天乏术了。”

    “果然……与我的感知的一致。”穆青沉声叹息,重新用碧绿的荷叶将牧狸裹好。荷叶散发着莹莹翠光,仿佛在为她争取最后一线生机,“她已无力维系仙力,蕴灵泉确实无用了。”

    “不过嘛——”饭饱饱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听说天翮城有位桃夭神医,素有起死回生之能。要不,去寻她试试?”

    我愣了一愣,问道,“世上还有这种能力?”

    穆青思索一番,说道,“只要仙丹没有崩解,便有救,或可一试。”

    牧狸便暂时交给了不愁行照顾,照料金从原定的一分利抽成减至七成。

    眼下也顾不得讨价还价,既然要前往玉山,我正好顺路找寻那位桃夭神医。

    出发前,穆青还需面见人君,我决定随行同往。

    次日清晨,人君正在殿前召集群臣议事。穆青等候片刻便获准觐见,我则在廊下静候。

    多时未见,晋川依旧面若寒霜,背着那截枯朽木枝。

    “没想到你竟还活着。”

    “我可是探过寂灭池的人,区区地刑司,可困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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