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天蒙蒙亮,清晨的风好似掺着刀片般凌厉。

    吹得白幡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裴知微站在人群后面,仔细扫过那八个抬棺的凶肆力夫。

    他们个个身着麻衣,为了搬抬动作方便,都将衣袖挽到上臂,露出来的胳膊上肌肉绷得死紧。

    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像是要把皮肤撑破似的。

    她的视线慢慢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最右边那个力夫身上。

    方才起棺时,这人脚下明显趔趄了一下,虽马上调整过来,可却没瞒过裴知微。

    寻常抬棺力夫都是老手,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当,哪会这么容易乱了脚步?

    更何况是徐家,定是请来力夫中的好手,断不该出现方才的状况。

    裴知微顺着他的肩膀往上看,落在那几根抬棺用的柩杠上。

    这柩杠是上好的硬木,直径约莫四寸,看着和平时见的没两样,可此刻被棺椁压弯的弧度却透着古怪。

    她想起前两年见过的一次官员出殡,那棺椁比徐家这个气派得多,柩杠弯度也没这么厉害。

    裴知微心中笃定,“不对劲。”

    棺椁已经被抬到院内,王氏穿着一身素服,被贴身侍女搀扶着,怀里捧着徐丰衍的灵位在最前面。

    许是为了配合力夫的速度,所以步子挪的极慢。

    裴知微没再盯着王氏,快步绕过人群,走到柳敬常身边。

    柳敬常正低头跟衙役交代着什么,见她过来,停下话头。

    “裴娘子怎么过来了?”

    “柳大人,”裴知微将声音压得极低。

    “官府可仔细查看过这棺椁了?”

    柳敬常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查了,昨夜就派人来验过。

    棺里除了徐丰衍的尸首,就是些常用的随葬品,玉器、绸缎,还有他生前穿的几件常服。

    都按着规矩清点过,清单还在我这儿呢。”

    他说着就要去掏怀里的清单。

    “我不是问随葬品。”裴知微目光又飘回那具棺椁上。

    “我是说,棺椁本身,还有尸首,可曾再仔细验过?”

    柳敬常皱了皱眉:“昨夜韩仵作也已经按规矩崽验过尸首,没什么异常。

    棺椁也查了,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了?裴娘子发现什么了?”

    裴知微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声,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柳大人,你今日可看到王敬宗了?”

    “王敬宗?”柳敬常先是一愣,随即看了一圈四周,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没留意。

    从早上我到这儿,就没见过他的影子。

    按理说这个时辰发引,他作为王氏的兄长,不该不在啊。”

    “就是不该不在。”裴知微的心跳快了几分。

    “这几天王敬宗忙前忙后,徐府的事几乎都是他出面,连跟官府对接都是他来。

    今日是徐丰衍下葬的大日子,他怎么会突然不见?”

    柳敬常也反应过来不对劲,脸色沉了些:“裴娘子的意思是……他可能跑了?”

    “不好说。”裴知微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那几根柩杠上。

    “而且你看力夫肩上的柩杠,这弯度太不正常了。

    寻常棺椁哪有这么重?

    就算徐丰衍是首富,随葬品多。

    但大梁规制,他一介商户不该重到这个地步。”

    “嗨,这有什么稀奇的?”谢霁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说不定就是徐家逾制了,往里面塞了些金银珠宝,想让徐丰衍在底下也风光。

    毕竟是皇商,家底厚,不在乎这点规矩。”

    裴知微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若是单纯逾制倒还好,可王敬宗突然失踪,再加上棺椁异常,这两件事凑在一起,总让她觉得心里不安。

    她往周围扫了一圈,灵堂外挤满了人,徐氏族人、来吊唁的商户、还有凶肆的人,可就是没见王敬宗的身影。

    “得找到他。”裴知微咬了咬唇,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徐家下人。

    这下人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些纸钱,突然被拉住,吓了一跳。

    “你家王大人呢?”裴知微面露急色。

    “定安侯世子有急事找他,让他马上过来。”

    下人愣了一下,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脸上也露出疑惑:“哎?

    王大人不在这儿吗?”

    他转头问旁边几个路过的下人,“你们瞧见王大人了吗?”

    那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去茅厕了?”其中一个下人猜测。

    “方才我路过东院茅厕,好像看见有人往那边走,说不定是王大人。”

    “快去找!”裴知微急道。

    “不管在哪,都得把他找出来,就说世子有要紧事,耽误不得!”

    下人们一听定安侯世子找他,不敢耽搁,赶紧散开跑着去找。

    好在徐府够大,而且棺椁也重,力夫们走得慢,等下人们陆续回来报信时,棺椁还没到大门。

    “回娘子,没找着!”

    “茅厕、客房、书房都找了,连马厩和厨房都去了,就是没见王大人的影子。

    问了府里的其他人,也说没瞧见。”

    “我甚至去了后院的柴房,都没人。”

    裴知微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一把拉住柳敬常的胳膊。

    “柳大人,拦下他们,不能让棺椁出府!”

    柳敬常也不含糊,立刻大步往前冲,对着那些抬棺的力夫大喝一声:“停下!”

    这一声喊得又响又急,力夫们都是一愣,脚步下意识停住。

    最前面那个力夫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问,就见柳敬常已经走到跟前,语气严肃:“把棺椁放下,本官有话要问。”

    力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是没人敢动。

    但见县令好像很坚持,只能慢慢松开手,将棺椁轻轻放在地上。

    棺木落地时,“咚”的一声。

    王氏听到动静,猛地转过身,怀里的灵位差点掉在地上。

    她稳住手,怒瞪着柳敬常,声音尖利:“柳大人!

    今日是我家老爷出殡的日子,你这个时候让我们停下,到底是何用意?”

    柳敬常迎着她的目光,分毫不让。

    “徐夫人,本官方才见力夫抬棺时,柩杠压弯的弧度异常,怀疑尔等逾制,棺椁超重。

    现要开棺重验,还请徐夫人配合。”

    说着,他对旁边的衙役递了个眼色。

    衙役们立刻上前,作势要开棺。

    “谁敢!”王氏突然嘶吼起来,身子都跟着发抖。

    “柳敬常,你欺人太甚!

    昨夜你们已经验过棺,清单也核对过。

    现在都到了发引的时辰,你又要开棺。

    是想让我家老爷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柳敬常脸色一正:“徐夫人,本官是按大梁律法行事,何曾欺人?

    律法规定,凡有命案死者出殡,若有疑虑,官府有权开棺复核。

    今日棺椁异常,本官必须开棺查验,才能确保无错。”

    “复核?”王氏冷笑一声,用力甩开扶着她的侍女。

    一手捧着灵位,一手指着柳敬常。

    “我看你是故意找茬!

    徐礼还在牢里昏迷不醒,徐家就剩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便觉得好欺负是不是?

    过了发引的吉时,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吉时重要,还是律法重要?”柳敬常也来了火气,声音提高了几分。

    “徐夫人莫要胡搅蛮缠,妨碍本官执行公务!”

    他转头对衙役们道,“动手,开棺!”

    衙役们应了声,刚要伸手去掀棺盖,王氏突然扑了上去,整个人趴在棺椁上,双手紧紧抱着棺木,哭喊起来:“柳敬常!

    你今日若敢对我家老爷不敬,我便一头撞死在这棺前!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朝廷交代,怎么跟扬都的百姓交代!”

    她的哭声又尖又利,引得周围的徐氏族人都围了过来。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到柳敬常面前,气得手都在抖:“柳大人!

    我们徐氏虽是商户,可也容不得你这般糟践!

    徐丰衍已经死得冤,你还要在他出殡的时候开棺,是想让他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有吗?

    你若执意如此,我徐氏定与你不死不休!”

    “对!不死不休!”

    周围的徐氏族人也跟着喊起来,有的年轻族人甚至往前冲了两步,伸手去推衙役。

    一个衙役没防备,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裴知微站在旁边,心里越来越急。

    这边的局势已经快要失控,可王敬宗还是没出现。

    他不可能凭空消失,要么是提前跑了,可他为什么要跑?

    要么就是藏在府里某个地方,但他为何要藏?

    甚至……

    她死死盯着棺椁。

    这棺里到底藏了什么,能让王氏这么拼命阻拦?

    “放肆!”

    柳敬常大喝一声,气场瞬间压过那些起哄的族人。

    “本官是扬都县令,按律查案,尔等若再敢阻拦,便是抗法!

    届时不仅要治你们的罪,还要连坐你们的家人!”

    族人们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声音小了些,可还是没人肯退。

    那个老者更是梗着脖子,将拐杖用力杵了一下。

    “死者为大!

    柳大人就算要治罪,我们也不能让你如此辱没!”

    衙役们又要上前,这次却被一个穿深蓝色长衫的族人猛地踹了一脚。

    刚好踹在膝弯处,衙役“扑通”一声跪在了棺椁旁。

    王氏见状,哭得更凶了,声嘶力竭地喊:“我乃河东王氏嫡系!

    我看谁敢动我夫君的棺椁!

    我发誓,今日谁要是敢碰这棺木一下,我定要集王氏与徐氏全族之力,让他付出代价,不死不休!”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传来,“若是本王要开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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