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就见林福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对着萧云湛和崔延武躬身。
“殿下,崔大人,您的副将求见。”
崔延武刚端起茶要喝,闻言便将茶放了回去,“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副将便被领进来。
崔延武:“军务上的事?”
副将对着崔延武抱拳:“回将军,不是军务。”
“不是军务就直说。”崔延武又将茶端了起来,
副将再一抱拳,“将军,王氏的兄长,王敬宗,进扬都了。
刚入的东门,现在应该快到徐府了。”
崔延武冷笑一声,“他倒来得快。”
裴知微一怔,旋即问道:“方才听将军说,是哪位来了?”
“王氏的兄长,王敬宗。”崔延武没等副将开口,直接接过话头。
裴知微蹙眉道:“可是徐州司仓参军王敬宗?”
崔延武:“怎么,认识?”
萧云湛解释道:“我们来扬都的路上,曾与他同住一间官驿。
那官驿当晚出了命案。
王敬宗当夜行踪有异,虽说后来查清楚,命案与他无关,但……”
他话还没说完,崔延武对着副将抬了抬下巴:“你出去戒备,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副将抱拳应了声“是”,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等厅里只剩他们几人,崔延武才靠回椅背上,手指搭在剑柄上。
“王敬宗今年四十四,前些时日才调去徐州当司仓参军,从七品的官。
殿下,你觉得这事合理吗?”
这话一出,谢霁先从柱子上直起身子,伸手切断他们的视线,用力挥舞着。
“哎哎哎,你们等一下,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王敬宗是王氏的亲哥,也就是河东王氏的嫡系对吧?
按他们王家的家世,就算他没什么本事,四十多岁怎么也该混个五品京官了吧?
怎么会才是个从七品的司仓参军?
难道他有什么大缺陷?比如……比如脑子不好使?
可再蠢也不至于爬得这么慢吧?”
萧云湛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重点是,他一点也不蠢。”
谢霁倒吸一口凉气,“嚯!这么说,王家是故意的?
他们是铁了心要插手漕运吧?
我舅舅是淮南节度使,手里握着漕运的命脉。
他们觉得我舅舅是块绊脚石,就借着徐家的案子,连带着想扳倒我舅舅和崔家?”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裴知微心里也跟着沉了沉。
河东王氏势力不容小觑,要是真盯上了漕运,再借着徐家的事把崔延武拉下水,后果不堪设想。
萧云湛转向崔延武,“看来王家是要动手了。崔大人,你有什么打算?”
崔延武略一沉思,拇指按剑柄尖端上。
“前几日说的那些假冒山匪的人,是你们派人去拿,还是我直接传信,让盯着他们的人把人抓了,暗中送过来?”
萧云湛没犹豫:“事急从权。
我的人从这里去王氏的陪嫁铺子,一来一回太慢,还是你动手方便。”
“那徐初呢?”裴知微突然问。
萧云湛:“徐初在扬都一直有人盯着,要拿他随时都行,先放着。”
他又转向崔延武,补充了一句:“抓人的时候务必暗中行事,别惊了王家的人。”
崔延武“嗤”了一声,抄起佩剑,“还用你教?”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萧云湛看着他的背影,对着空气吹了一道尖锐的口哨
一道黑影很快从正厅房檐倒挂着,也不下地,双手抱拳,“殿下。”
“去盯着王敬宗,但别让他发现你们的行踪”
“是。”那人应了一声又缩了回去,不见踪影。
裴知微看向他,“王敬宗竟然是王氏的兄长?与我们还真是有些缘分。”
只是他这一来,这扬都的水,怕是要更浑了。
第二日一早,辰时未过,因着前日萧云湛下令徐府只许进不许出。
所以魏武便来禀报,说王敬宗求见瑞亲王、张刺史还有柳大人。
几人没多耽搁,坐着马车往徐府去。
几乎与柳敬常前后脚到徐府门口。
刚到门前,就见一个小吏候在那里,见他们来,赶紧上前躬身:“瑞王殿下,柳大人。
我家刺史大人病情反复,实在没法出门。
他说,若是事关徐丰衍案的事,一切都由柳大人做主,不用再跟他请示。”
谢霁嗤笑一声:“张叙仁这病倒是挺懂事,总是说来就来。”
萧云湛没说话,径直往徐府正堂走。
正堂里已经布置得有了些灵堂的样子,墙上挂着白布,案上摆着徐丰衍的牌位。
王氏穿着一身素服,坐在下方右边第二个位子上,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敬宗穿着一身深蓝色锦袍,见他们进来,立刻站起身,对着萧云湛和柳敬常拱手。
“下官王敬宗,见过瑞王殿下,见过柳大人。
殿下别来无恙?
上次在官驿一别,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萧云湛没跟他寒暄,径直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王敬宗也不尴尬,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柳大人。
舍妹一介女流,自从妹夫出事后,整个人方寸大乱,很多事都顾不上。
我便替她问一句,我那妹夫的案子,应该也结得差不多了吧?
这都这么多日子了,尸首总不能一直放在义庄,也该归还徐家,好让他们办丧事。”
柳敬常下意识看向萧云湛,见他没什么异议,便开口:“可以。
你们今日就可以派人去义庄,把徐丰衍的尸首领回来。”
王敬宗又叹了口气,“还有件事。
本想麻烦张刺史,可方才听闻张刺史病重,已经把本案的事全权委托给柳大人,所以还是得麻烦柳大人做主。”
“什么事?”柳敬常问。
“我那妹夫是大梁首富,按咱们大梁的规矩,本该停灵七七四十九天。”
王敬宗语气诚恳。
“可您也知道,妹夫是被逆子徐仁所害,这是天大的家丑。
而且尸首在义庄也停了不少日子,怕是不能再拖。
所以我想请大人恩准,只在府上停灵三日,然后就安葬了,也好让妹夫早日入土为安。”
柳敬常有些迟疑,眉头皱了起来:“按规矩,这种事本该是张刺史亲自下‘准停灵三日’的批红,还要抄送州府备案。
现在张刺史不在……”
“柳大人不必顾虑。”萧云湛突然开口。
“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你经手的。
且张大人也说了,后续相关都交由你处理,你下批红,合规矩。”
柳敬常也是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行,我这就让人去拟批红,今日之内就能给你们。”
王敬宗连忙拱手道谢,王氏也跟着起身,对着柳敬常福了一礼,声音轻柔:“多谢柳大人通融。”
从徐府出来,萧云湛就暗中加派了人手,全方位盯着进出徐府的人。
不管是王敬宗带来的人,还是徐家的仆人,只要有一点异常,都会立即来报。
接下来的两日,徐府里忙得不可开交。
仆人们穿梭往来,搭灵堂、备祭品。
还有不少官员、商户和徐家族人来吊唁,院子里挤满了人。
裴知微和萧云湛没再去徐府,只是从暗卫的回报里知道,王敬宗这两日俨然成了徐家的主事人,
忙前忙后,见了不少人。
但是碍着怕他发现,隔着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只是第二日便听柳敬常说,徐丰衍因是首富,又是被逆子所杀。
按规矩,张叙仁这个刺史,应在徐丰衍发引当天寅正,钉“朱砂封印”在棺侧。
可张叙仁病重,就改成柳敬常降格用蓝砂封印钉在棺尾,等张叙仁病愈后再向刑部提交《权宜事状》备案。
裴知微确实没见过这种降格钉封的仪式,心里也起了点好奇心。
只是萧云湛是亲王,不能去一个商贾的灵堂。
所以第三日一早,天还没亮,便与谢霁一起去了徐府。
而谢霁借口他爹与徐丰衍有旧,他替他爹过来吊唁,两人被下人一路请进了灵堂。
灵堂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徐家的族人,还有几个凶肆的力夫,穿着短打,胳膊上的肌肉结实得很,正围着棺椁站着。
裴知微目光落在那具棺椁上,虽然徐丰衍是首富,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商户。
按照规制棺椁是用上好的松木制成,刷的黑漆。
上面还没刻字或者花纹,只在四角绑了白布。
柳敬常穿着官服,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蓝砂封印,正站在棺尾,跟旁边的衙役说着什么。
“开始吧。”柳敬常说完,衙役递过来一把小锤子。
他从盒中小心翼翼地把蓝砂封印拿出,钉在棺尾。
动作慢而稳,生怕出什么差错。
周围的人都被他所感染,都有些紧张,呼吸尽量放轻,生怕妨碍到他。
好在封印顺利钉完,眼看就到了发引的时辰——卯正。
八个凶肆的力夫走过来,挽起袖子,每人抓住棺椁两边的木杠,喊了声号子,一起用力,把棺椁抬了起来。
裴知微站在人群后面,正看着力夫们往门外走,忽然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