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曲倾上了二楼,进了甲秀包厢的隔壁房间,她打开窗户,身轻如燕地跃上了房顶。

    揭开瓦盖,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在房间里四处走动。

    曲倾耐心地等了片刻,吱呀一声,车夫进来了。

    夏宏云把手里的折扇往车夫身上一扔,不耐烦地问:“人呢?”

    “我刚刚亲眼看见她走上来了。”车夫狗腿地捡起折扇讨好他,“少爷莫急,也许是迷路了,小人再出去找找她。”

    夏宏云扇着风,恶声恶气地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乡下人,敢挡本公子的道,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这样,你先去马车里把药拿来,我在二楼找找她。”

    车夫迟疑道:“少爷……要用那个?”

    夏宏云低声邪笑,“本公子今天定要她哭着跪着地向我求饶。”

    曲倾没太听懂,但被他毛骨悚然的语气结结实实恶心到了。

    两人一起出了房间,曲倾估摸着人走远了,轻巧地翻窗而入。

    她从怀里掏出那包会让人不停打嗝的药粉,尽数倒进了桌上摆放着的茶壶里。

    曲倾端起小壶摇了摇,心想,还想教训本姑娘,呵。

    姑奶奶今天才是定要叫你狠狠出丑。

    门口脚步声渐近,曲倾闪身而出,爬到房顶上,亲眼看着来人喝了一杯带料的水。

    夏宏云找了一圈也不见人,拿起茶杯倒了水喝,等车夫取药回来,忽然开始打嗝不止。

    就算再蠢笨,这下也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他掀翻桌子,犹不解气,抬脚就往唯唯诺诺的车夫身上踹去。

    “蠢货!嗝……”他怒骂道,“我一定,嗝………要……嗝……扒了……嗝……她的皮!嗝!”

    曲倾功成身退,唱着欢脱的小调儿走进巷子里。

    班主说,再过两天戏班就要启程离开了。

    到时任他海底捞针,一无所获。

    啧,一定会气得更厉害。

    惩恶扬善的女侠回到院子里,跟牡丹打完招呼,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坐在窗边看月亮。

    唉。她倏地叹了口气。

    原来开心是有程度的。

    如果今天有关鹤在身边,自己大概会更开心一点。

    念叨完关鹤,她又开始想家。

    曲倾拿起笔,从怀里掏出写到一半的家书,继续挥毫洒墨。

    写完最后一行,又仰面看月亮。

    少女眨眨眼,月亮也眨眨眼。

    她在一室静谧中,枕着那封家书,轻轻地睡着了。

    而后一连两日,曲倾都规规矩矩地待在院子里,再没有出去乱窜。

    班主面色欣喜地来到小院找牡丹时,曲倾正在姐姐的指挥下收拾行囊。

    “快别收拾了,”班主语气兴奋,压低了嗓音,告诉牡丹,“来大单子了。”

    “城主府五日后要办宴,邀咱们入府唱戏,光是订金就给了三位数。”

    曲倾停下动作,好奇道:“班主怎地还跟城主府搭上关系了?真是厉害。”

    班主抚着胡须,神秘一笑,不做应答。

    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是城主府主动找上了戏班。

    戏班有名,不就等于自己有关系吗?

    这可是个好机会,唱得好了,赏钱必然少不了。

    整个戏班都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牡丹也开始每天早起吊嗓子,曲倾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陪着她在院子里练剑。

    等牡丹唱停了,曲倾便收起剑,哼哧哼哧地跑到小厨房里端出温热的花茶。

    牡丹心里发笑,看她像小狗一样上蹿下跳,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帮曲倾擦去额头上的细汗,突然问:“到了洛阳,还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如果这次主人家赏得多,加上我之前攒的,应该足够在洛阳置办一间小屋子,到时候可以赏你一块地板睡。”

    曲倾诚实地摇了摇头,说等到了洛阳,自己也该回家去了,不会在戏班多留。

    牡丹睨了她一眼,骂道:“原来是要回家,怎地几个月了也不告诉我,到时候一下消失了,还要害我担心,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曲倾蹲下身,头枕在牡丹膝上,很天真的幻想未来,说:“我回家了也能来洛阳看姐姐,到时姐姐可不要赶我。”

    人间走完一遭,三师兄应当愿意带她一起下山了。

    不带也没关系,自己认识路了,偷偷溜走也是可以的。

    牡丹佯怒,假装看不见曲倾的笑脸,也不理睬她。心里其实根本生不出气来,反而多了点羡慕。

    真好啊,还是个有家的少年呢。

    戏班出发去城主府的前夜,牡丹特意嘱咐曲倾不要送,好好睡个懒觉。

    牡丹给少女掖了掖被角,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七上八下的。

    她坐了半晌,努力驱散那点不好的预感,“明天傍晚我就回来了。你这几天都没出去玩,想要什么新奇玩意儿?到时我给你带回来。”

    不知怎么地,曲倾突然就想到了那串掉在地上的糖葫芦。

    红彤彤亮晶晶的,肯定很好吃。

    被子裹得严实,少女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也亮汪汪的,软语撒娇让牡丹给她买糖葫芦。

    第二日是个阴天。

    曲倾中午吃饭时不慎摔碎了一个碗,到了下午更是莫名的坐立难安。

    她在院子里往外张望了一次又一次,临近傍晚时,终于等到了戏班众人回来。

    曲倾露出一点笑意,赶紧迎上去。

    走到门口时发现唯独不见牡丹,一口气没松到底,心又高高提起来。

    戏班众人一言不发,默默绕过杵在门口当石墩子的曲倾往里走去。

    这很不对劲,曲倾心想。

    戏班平时唱戏回来,不管什么情形,总有人会跟她交谈。

    曲倾拦住刻意回避她视线的班主,问:“班主,牡丹怎么还不回来,是去给我卖糖葫芦了吗?”

    班主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牡丹啊,她不回来了,她去住大宅子了。”

    曲倾仍旧拦着他不让走,班主长叹了口气,说明事情原委。

    原来今日城主办宴是想给独子相看姑娘,这花花公子谁也不要,一眼挑中了还没上妆的牡丹。戏自然没唱成,城主留众人喝了喜酒,给了银子,把牡丹扣下了。

    “这你要体谅我,曲姑娘。城主府家大势大,听说在江湖上很有人脉,不留下牡丹谁也走不了,再说人家是留下牡丹做主子的……”

    曲倾打断他,一字一顿道:“我只问,牡丹是自愿的吗?”

    自然是不愿的。

    坊间传闻那城主公子整日流连烟花柳巷不算,还喜欢虐待人。

    是以没有那个清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城主着急上火,才想了个借办宴相看的主意。

    班主嘴上却说:“牡丹很高兴,说不想再奔波了,欢欢喜喜地在城主府住下了。”

    骗人。牡丹昨天才说要去洛阳买间屋子住。

    曲倾转身,从屋里提了剑出来,风风火火就要往外冲。

    班主赶忙拦下她,哀求道:“曲姑娘,给戏班其他人留条活路吧。”

    曲倾停下脚步,固执道:“我要去找牡丹。”

    班主见她姿态,心下一横,问:“曲姑娘,你认识城主府的少主人吗?”

    曲倾面露迷惘,下意识摇了摇头。

    “可是他认识你,要找你麻烦,被牡丹拦住了。”

    那时戏班刚入城主府,班主问着路要去找戏台,就被带着仆从迎面而来的夏宏云堵住了。

    夏宏云做了自我介绍,目光扫过戏班诸人,问班主怎么不见那个黑袍束发的少女。

    班主一听就知道是曲倾,刚想说话,就看见牡丹朝他使眼色。

    牡丹婷婷袅袅地踏出一步,柔声笑起来,说那个小丫头是服侍她的,前天犯了错,已经被赶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回老家的路上了。

    夏宏云没再接话,好脾气地让他们走了。

    想不到后来又临时发难,说什么也要留下牡丹。

    “曲姑娘,我不知你何处得罪了少城主,但牡丹她……都是为了你啊。”

    “您武艺高强,想来也来头不小,不会怕那城主府;可戏班那么多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您就体恤一下我们吧。牡丹十五岁就跟了戏班走南闯北,能安稳下来何尝不是件好事?”

    班主跟她打着商量:“今晚城门关了,明儿一早我就带着戏班出城去,到时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怎么也怪不到戏班头上了。就一晚上,牡丹肯定能应对。”

    “曲姑娘,成吗?”

    成吗?

    那么多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能说不成吗?

    曲倾走到石凳上坐下,拔出剑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轻声说:“明天一早,你们就走吧。”

    城主府。

    少女默念这三个字,抱着剑,阖上了眼。

    此时的城主府依旧灯火通明,牡丹待在守卫森严的偏院里,等着那位少城主的到来。

    门扉一声轻响,夏宏云走了进去。

    满怀恶意的目光贪婪地游荡在牡丹腰间,像吐着红腥子的冰冷蛇类,恶心又黏腻。

    夏宏云不停地吞咽着唾沫,想起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那个身影,又朝牡丹确认了一遍。

    “那个小丫头真的走了?”

    牡丹说是。

    “笨手笨脚的,脾气还大,早就想赶她走了。”

    夏宏云恨声道:“那天她在大街上拦我的马车,后来还戏耍我,我就发誓等我找到她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略一停顿,语气柔和起来,“然后就打听到她是陪你去胭脂铺子买胭脂的。我现在突然有点感谢她,让我能够遇见你。”

    夏宏云燥热难耐,急色走上前去,“好牡丹,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喜欢。以后不做戏子了,就留在城主府,给我做个美妾好不好?我一定好好疼你。”

    他伸手就想要褪下牡丹外裳。

    牡丹一手按住他,另一只手轻轻拔下头上的金钗。

    一头青丝瀑布般披散下来,牡丹弯唇一笑,呵气如兰,“好啊,但是我有件事想要先告诉你,你再靠近一点。”

    夏宏云飘飘欲仙,迫不及待地倾身而上。

    颈间骤然一痛,他疑惑地偏过头去。

    金簪刺进去又被狠狠拨出,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溅到牡丹脸上。

    牡丹抹去脸上的血,将沾满猩红的食指含在嘴里,喉咙微微滚动。

    她冲夏宏云悠然一笑,风华万千,问:“我杀过人,你猜,你会不会是第二个?”

    夏宏云几乎被吓疯,迟来地惨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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