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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诉衷肠

    一段骇人的沉默后,玄铭缓缓后退几步,倚靠在牢门上,轻声道:

    “舅舅这番话,也是用来磨砺朕心智的吗?”

    “该说的都说了。老夫言尽于此。”贺兰闲也后退几步,站在房角的阴影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陛下请回吧。”

    玄铭站直了身子,从嘴里挤出一句:“你我之间的亲缘,也到此为止了。”

    话罢拂袖而去。

    走出弥漫着阴冷与潮湿味道的牢笼,外面豁然一片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地面积了雪,两人脚步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姬昭透过风帽一角望向玄铭,见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一丝悲喜,只是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似乎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踩下这片积雪。

    她没有说话,只陪着他默默前行。两个人的脚印从刑部蔓延到紫宸宫,快到宫门口玄铭才猛地抬头,神情恍惚了一瞬。

    “我送你回宫。”他拉着她的手臂转身,又往明伦殿的方向走去。

    姬昭也不言语,随着他一起转身,脚印又向另外一个方向缓缓延伸。

    一直走到明伦殿外,玄铭伸手将姬昭的风帽扶正,笑道:

    “回去吧。让池玥将炭火烧得旺一些。”话罢便要转身。

    从那个夏夜醉酒失仪后,玄铭便待她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姬昭不由自主开了口:

    “玄铭。”

    他迷茫地转过头,显然还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过神来。

    “让巫咸成为历史吧。即便没有巫蛊,你也可以给大渊一个太平盛世。”

    玄铭的眼神从空洞转为醒悟,而后惊诧。

    “你可是巫蛊世家,怎的说出这种话来?”

    “我自出生到现在,所见巫蛊无一不是套给人的一层层枷锁。

    先帝偏信巫咸,所谓改命就是诅咒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与姬昀亦是一生都要活在家族的传承之中。

    当年先帝完全可以对你们三兄弟因材施教,一样可以培养出能够掌管大渊的君主。

    凭借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为何只信预言呢?”

    玄铭怔住半晌,而后笑起来:“先巫咸的确没有预言到,自己的女儿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她攥住他的衣袖,将他半推半拉往明伦殿中走去:

    “进去烤火吧,我在仓里存了红薯。”

    ……

    夜幕降临,雪也渐渐停了,两人在后院檐下点起了篝火。

    火苗燃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舌在黑夜中摇曳,带起噼啪声响。

    姬昭用木棍拨动炭火,熟练地将两颗红薯囫囵埋进滚烫的炭灰下。

    玄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套连贯的动作:“你常这样吃吗?”

    她点头:“这样煨出来的红薯很是香甜。我小时候经常烤给姬昀吃。”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侧脸,纠结许久,突然开口问她:

    “你与王希微…也是这样一起长大的吗?”

    姬昭向他递出一个迷惑的眼神:“他是姬氏旁支所出,我小时候并不认识他。”

    不是青梅竹马就已经如此亲密,若是青梅竹马……

    玄铭摇了摇头,想把那些胡思乱想都从脑袋里晃出去。

    姬昭见他神情怪怪的,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玄铭本就为自己的想法心虚不已,被她这样一瞧,也不知怎么的,登时便脸红了。

    她拨了拨炭火,笑着说:“你好像很在意他。”

    “其实……那日我听到你和他的对话,提到什么双生蛊……”

    拨炭火的手动作一滞:“原来如此……”

    她将缔结双生蛊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了玄铭,只见他听得仔细,眉头微锁,等到她将一切都讲完,这才伸手撩起她的衣袖。

    露出的手腕上蜿蜒着一道暗红色印记。

    他伸出指尖小心翼翼碰了碰:“痛吗?”

    “种蛊的时候的确有些痛。”姬昭笑嘻嘻地望着他,将手缩回袖子里。“但我与王希微都不是轻易相信对方的人,只有这种方式,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成为彼此最信任的盟友。”

    “王希微此人倒是藏得够深,我竟没有察觉到他有如此野心,敢以性命作赌。”他思索片刻,又问:

    “那你怎么不同我用双生蛊?”语气里还颇带了些遗憾。

    “你这话透着股傻气,哪里像个君主的样子。”

    她拨开炭灰,将里面的红薯翻了个个儿,又重新埋好,添了些柴将篝火燃得更旺了。

    火光映在玄铭清隽的脸上,如日光映照下的冠玉,眼睛却闪闪发亮,透出几分赤子之态。

    姬昭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将手上的炭灰抹到他的脸上。

    他本可以躲开,却直到她的手离开,才怔怔抚了抚自己的脸。抬起的掌心赫然显露出一道伤疤。

    姬昭拉过那只手,展开细瞧。这是当日玄铭徒手为她挡刀时划伤的,掌心与四根手指都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痕迹。

    她又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也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逃离琉璃塔,为玄铭抵抗诅咒,划的都是这只手。反反复复,想必也很难愈合了。

    她将自己的手覆在他伤痕累累的手掌上,五根手指紧紧扣住:“双生蛊对我来说,是两个互存疑虑的人,快速建立信任使用的。你与他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在你身上用蛊。”

    玄铭心下动容,合指反扣住她的手。

    “王希微虽忠诚,但我不愿你以性命为赌,还是早日把蛊解了吧。”

    她摇了摇头:“他是我离开姬氏的代价。这蛊一旦种下就解不了了。”

    话一出口,玄铭蹭地站了起来,向空中唤道:“曲流瑛!”

    曲流瑛突然从房顶落地,也不知方才是窝在了哪一处房角。

    “速去向尹战传话,择选能力最强的暗卫,去王希微府上护他周全。”

    姬昭看着曲流瑛领命离去,起身道:“杨也什么时候回军营?让流瑛随他去吧。”

    “就是这几日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让尹战再寻旁的暗卫。”

    “不必了。有羽林卫日夜巡逻,宫里安全得很。况且我也不需要旁的暗卫每天守着,像看管犯人一样。”

    玄铭知道她的性子说一不二,也不再坚持:“那便依你吧,明日我让尹战再增加一队守卫。”

    篝火发出一声爆响,溅起一簇火星。姬昭回身用木棍拨了拨炭灰,两颗黑黢黢的红薯咕噜噜滚了出来。

    她试探着用手拿起一颗,滚烫得左右手来回倒,玄铭伸手接过,用衣襟包住轻轻掰开。

    橘红色瓜瓤如同消融的琥珀冒着热气,一股甜香弥漫开来。

    她笑着接过半块,迫不及待咬下一小口,烫得口齿不清:“捂着龙袍掰红薯,咱们这位陛下可是形象全无了。”

    他拿起自己那块尝了一口,“果然比御膳房好吃。”

    姬昭见他脸颊上沾着炭灰,衣袍也弄得黑黢黢的,于是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想要帮他擦一擦。

    却从怀中带出一张纸条,轻飘飘摇摇晃晃从空中落到雪地上。

    两人目光被纸条吸引,火光下映照出来的正是玄铭与已故太子的生辰八字。

    空气凝滞了一瞬,姬昭立刻伸手想要将纸条收起来,却被玄铭抢先拿了去。

    “壬申,丙午,甲寅,癸酉。”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仿佛八个字已经读完了一生。

    “对不起…我试过无数种办法,阅遍羲和藏书…诅咒已成,解不了了…”

    这张纸条除了勾起玄铭的伤心事,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姬昭两只手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襟,意识到自己越想让他高兴一些却越言不由衷。

    却见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笑意:

    “虽然诅咒不可解,却可以在活着的日里尽我所能给大渊百姓一个安稳盛世。”

    话罢展直手臂松开手,任由纸片在火堆上方旋转飞舞,终于被一片火舌吞噬殆尽。

    玄铭坐回方才的位置,捧起红薯吃了一口,淡淡道:

    “如今想来,让你真正嫁给我也是个自私的想法。”

    “现下我只希望能在寿命终结之前帮你完成心愿。”

    “我死以后你就想办法离开后宫,再也别回来了。”

    姬昭见他一句接一句说得轻松坦荡,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忍不住又气又急。

    正欲发作,外院却传来了叩门声。

    池柳匆匆来报:“陛下,江南堤坝有事奏报。”

    “不是已经竣工了吗?”

    “奴也不知情况,李大人与王大人都在御书房候着了。”

    李元厉亲自来了,想必是堤坝营造上出了问题。

    “那我过去一趟。”玄铭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迈步向院外走去。

    “等一等。”

    姬昭跨步上前扳过他的肩膀,在玄铭转身的刹那踮脚吻到了他的脸上,顺势将另一边脸颊上的炭灰擦干净。

    这套意料之外的动作让他一时呆站在原地,一抹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耳根。一旁的池柳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背过身去。

    缓过神来,姬昭指着地上那块完整的红薯道:“还没吃完呢。”

    天空再次飘起了雪,在玄铭眼中却如花瓣般美妙。他转过身拢了拢姬昭肩上的斗篷,温和道:

    “下雪了,进去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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