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长

    去往奉安区的路段中会出现很显豁的分别,譬如建筑物色调骤然变得透灰,且有种陈旧感。但目前闻黛所见的,是愈发繁盛的大街,草木蔚然。

    “不是。”平静否认的陈斯辙脸谱里找不出心虚的成分,他自如地开着车,唇瓣掀了掀:“我带你去见我爸妈。”

    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闻黛瞪大眼睛眄睐他,语气里有些微惊恐:“见你爸妈?是我想的那种意思吗?”

    “嗯。”

    得到肯定答案的闻黛噌一下转了身,她趴在车门上,目光投向车窗外的马路。

    “跳不了车的,我把车门上锁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和刚才的嗯字一样的冷漠无情的调调。

    一想到要以陈斯辙女朋友的身份去见陈家父母,闻黛想控制自己的头皮不发麻但耐不住绠短汲深,毕竟她的手指已经开始发冷了。

    从前的身份是闻黛,再即是陈文康老友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所以陈文康和齐雅对她有怜惜的情感也正常;但如果是以陈斯辙女朋友的身份呢?

    在中产阶层以上的家庭里,谁家的家长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和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背景没背景的人在一起?

    萌生出焦虑的闻黛被陈斯辙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接连瞥了她好几眼,在前方的红灯亮起时,渐渐将车刹停在车流之中,同时手探过去抓住了她的。

    闻黛本能地别过头和他对上视线,男人眸中坚定甚然,他笃定道:“你的担心只是负面的脑补,不是事实。紧张控制不住,等会儿就都交给我。你不会不知道,我爸妈很喜欢你,你能够和我在一起,他们只会觉得是我三生有幸。”

    “或者你瞎了眼。”

    “噗。”笑被他给逗出来,看着一个端得一本正经的人蓦地道出这么句暗中贬损自己的话,很难不觉得……可爱。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依然在抓紧这稍纵即逝的红灯等待时间,他摩挲着她冰冷的手指,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指裹得十分紧,仿佛要让他的血肉来给以她暖意。

    然而需要闻黛考虑的有太多,她的额心于不知觉时紧蹙,“但是我这样两手空空的不太好吧?而且你爸妈帮了我很大的忙,我都还没开始准备礼物。”

    陈斯辙:“不用急于这一时,他们不会在意。毕竟你两手空空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闻黛:“……”虽然你这是实话但还是让我有点不爽,哪怕我可能也没有不爽的资格。

    他的手在绿灯亮起前缩走,在车于陈家别墅的地下车库停下后,来为她打开了车门。

    自她下车后,他的手就过来牵着她,不复从前的前后脚,现下的陈斯辙倒是很有作为男朋友的自知之明,放缓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只不过牵着她的那只手在缓慢地变动姿势,直至与她十指相扣,动作是老实了,力气仍在加大,紧握她。

    乘电梯上行,当听到电梯门叮一声响打开时,正靠在沙发上喝着花茶的齐雅眼仁都没歪一下,“哟,还知道回来看看呢?”知子莫若母,但这一次齐雅也要上演智者百虑必有一失。

    没什么底气的声音响过来:“齐阿姨。”

    齐雅当即放下手中的茶杯,她起身掉头望向电梯的所在位置,入目的是声音的主人闻黛没有错,闻黛旁边站着的是她儿子陈斯辙,似乎也没有问题,但——她缓缓下移视线,眼皮撑得更高了些。

    这双十指相扣的手是怎么回事!?

    陈斯辙牵着不想挪腿的闻黛上前,他不偏不倚地迎上齐雅不可置信的目光,握着闻黛的手更紧了些,并且还举起来,仿若是想让齐雅看得更仔细。

    低哑的声音裹着字符如磐石落地:“我和闻黛在一起了,要不了多久就会结婚的,你不用再急着给我安排相亲,也不用再给我物色合适的相亲对象。你要是想挑吉日就挑吧,挑了我也不一定会听。”

    在陈斯辙口出狂言的时候,赶巧陈文康从楼上下来,他歪着头看过来,眼神里是和齐雅如出一辙的震撼。

    之后的事情和陈斯辙推断的无二,闻黛的担心的确纯属多余,因为齐雅问她有没有去过眼科检查。

    或许,知母也莫若子。

    陈文康则感性地抹起了眼角的湿润,他坐在沙发上,脖颈低弯着,含着悄然在嘴里片晌,才撷感慨之意开了口:“哎!好啊好啊,这样也好。”

    “当初你没当上我们的干女儿,估计也是命运的安排。你看,兜兜转转的,我们还是要当一家人了。”陈文康冁然笑时,眉宇间却浮着淡淡的怅然。大约是想起了闻政。

    提及命运,闻黛也不由得惚恍。不知道这场关于她的戏剧,上方的观众是否看得满意。

    晚餐是留在陈家用过的,陈斯辙对陈家父母说的那些话没被她放在心上,但表述出那些话的人似乎希望她放心上。

    夜色给车内二人相处的环境披上了层朦胧,最适宜情感出演的朦胧。

    可惜朦胧碰上的是热衷于直球直打的陈某——“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如果人能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那么闻黛觉得她可以收拾收拾归西了。

    “陈律师,我们好像今天才是刚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吧,你这就问我什么时候结婚?”闪婚也不能闪这么快啊。不过对那些执行闪婚的人士来说,在见面后的第二天结婚似乎也不是稀奇事。

    陈律师理之当然道:“法无禁止即可为。”

    被噎住了喉咙的闻黛盯着驾驶座上的人。

    对方不为所动地继续问着最初的问题:“所以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结婚之前难道不应该经历恋爱、订婚、同居这三个阶段吗?订婚可以省略,我也不太在乎这个环节,毕竟订婚也就是走个仪式而已。”只是想单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闻黛还没想到自己这段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陈斯辙精准地找到了她话语中他自以为的重点:“噢,原来你想跟我同居。”

    虽说关系都确定了,聊一聊同居也应该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妨碍闻黛的脸烧出薄红,她瞪着陈斯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那么快就考虑到结婚的事情上,才确认关系两天诶!”

    车骤然刹停在路边,当前的时间点,市中心必然车流如织,但他们所经的是僻静的偏路。

    驾驶座上的男人后背贴上了车椅背,他侧过头和她四目相对,沉抑的声线敲出能够钻入人心的字句:

    “但我们已经认识了一年多,并且也经历了很多事情,我自认为我对你的了解程度已经达到了结婚的标准——你喜欢吃甜口的点心,甜品里尤其喜欢杨枝甘露,中餐里也偏爱甜口,对肉挑剔。”

    他非但是自己目光不挪移,甚至凭靠视线紧锁她的眼睛,或说——是她自己移不开眼。

    潺潺的叙说仍在继续:

    “表面看起来不靠谱不着调,实际上倒挺理性,只不过碰上你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你的理性要为你的冲动让步,但你的冲动不是莽,你有思考后果和对策。比起说你独立,我更想说你是强撑着独立的那种人,因为背后没有人,所以什么都自己扛着。你很矛盾,也足够真实。”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点敲着,陈斯辙的姿态堪称慵懒闲适,但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俱是无可置疑的认真:

    “我想做的,是站去你背后,你不用再永远独立永远坚强,难过的时候可以不用再抽烟消愁,把话说给我听或者让你的眼泪掉出来都可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未来,你不用再一个人。”

    眼眶因他的言论而泛起酸意,热热的汇聚在眼中;眼泪想掉出来,眼泪快掉出来。

    闻黛咬住下唇,她憋着眼泪凝注了他好一阵,桃花眼在他的目光中渐渐溢出红。

    “况且,谈恋爱的目的不就是结婚么?我只是追求效率。反正迟早都要结,不如尽快。”这人也不知是不是抱着驱散她的感动的心思,抑或是,想中和氛围,让她不要掉眼泪。

    被闻黛藏起来的缺失安全感的特质于此时表露,她抓着自己衣服布料一角,别开掉出泪的眼睛道:“但是一起生活和在平常的日子里相处是不一样的啊,你和我又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万一我的生活习惯和你截然不同呢?万一在生活中你发现我很糟糕呢?万一……”

    偏偏他斩钉截铁地中断她的未语之言:“没有万一。”

    泪在面颊上淌,她错愕地望着他。

    “两个人在一起本就需要相互磨合,共同生活也不代表我们的生活步调就必须一致。我爱你,所以不管你是好是坏我都接纳。和你在一起,也只是因为爱而已;至于你所说的现实层面的东西,有个词叫包容。”

    实在没想到,陈斯辙当人的时候会如此有人性。

    闻黛在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二十七岁男人的成熟。

    只不过在闪婚这件事上,闻黛属实无法将他划入成熟的范畴内。

    “你让我想想吧。”她缓缓正回身,独自搅着手指陷入覃思之中。

    打从心底讲,她没办法反驳陈斯辙的那些话,他也的确了解她,甚至是在她都不知道的时候静悄悄地就了解了,这种被人无声无息关注在意的感受,的确令她触动。

    当车停在她家楼下时,陈斯辙再度将最初的问题问了一遍,但闻黛退而求其次:“先同居一个月,如果没有问题,那我们结婚。”

    闻言,陈斯辙虽说皱了下眉毛,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再等一个月罢了。

    但一个渴望结婚的奔三男性行动力超出闻黛的想象。

    这一次陈斯辙跟着她上楼时她并没有阻拦,前一天想的是太快,经过他刚才那番话,她的观念也被他给重构——该发生就发生,反正迟早要发生,时间还真无法代表什么;更何况他们已经相识了一年多,再结合那些所经历的,称之为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不过陈斯辙一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今天先带一部分换洗衣服和你的必需品过去吧,时间不早了,再去买很耽误时间。剩下的东西明天再说,如果有非带不可的明天再来搬就好,其余可替换的就重新买过。”

    刚换上拖鞋的闻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不可思议地掉头瞟向他,“你在说什么?”

    站在门口的男人腰杆没弯一点儿,很是理所当然地答道:“不是要同居么?就从今天开始吧,现在你可以去收拾出今天去我那儿住要用到的东西,剩下的明天再处理。”

    “陈斯辙,你很恨娶吗?”闻黛觉得好笑。

    偏偏,这个在从前相当要面子的人不假思索地点了头,“是,所以麻烦你尽量满足我的愿望。”

    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闻黛的肩膀松下去,笑意在眼尾荡开。

    她垂低下巴思忖了一会儿,而后昂头环顾了一圈这个被她住了十年有余的家。

    人总是要从过去走出来的,迈一步罢了。

    那就迈吧。

    东西是她差使着陈斯辙帮忙搬运的,她原本还想再带些东西过去,可惜被出了身薄汗的陈斯辙阻拦。

    “我说过,今天只需要带一些必用品,后备箱已经塞不下了,车后座也全是你的东西。再搬就搬空了。”男人轻喘着气。

    连续往返了几次三楼当搬运工,使他一个常健身的人的脸上都漫开了层淡红,晕于眼尾处平添妖冶,尤其是那张艳色的唇瓣,也不知是皓白的皮肤将其衬托得昳丽,还是红唇将皮肤反衬得愈加白皙。

    说是快搬空,还是有夸张成分在,闻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空荡下来的卧室,妥协地和陈斯辙离开。

    从楼梯间里跨出去,推开会吱呀哐当响的单元门,夜空中白雾似的云给月亮让位,亮出浅薄明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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