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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人

    “这孩子以后还是尽量让他少与人接触吧,这躁狂症不知何时会复发,发作时他会无意识地伤人。”

    “少与人接触?这怎么可以!他可是未来北辰国的君主!”

    大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出现躁狂症是心理上的问题,是在下无能,在下实在是无药可医。”

    “……”

    ……

    一开始的他控制不住自己,躁狂症一天最起码要复发两次,同样也问过许多大夫,可最终的结果都是无法根除。

    随着他的年龄越来越大,他也真的很听话很少与人接触,甚至就连自己最亲爱的弟弟都开始远离厌恶自己。

    寂静空旷的屋子里,他像是知道自己是一个罪无可恕的罪人一样,把自己锁在漆黑一间屋子里。

    他就这么把自己不动声色地锁了整整十几年,每一次的发作他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生怕自己伤害到任何人。

    所以别人称他是昏君暴君,他一直都没有反驳过世人对他这样的看法。

    因为他们说的是对的。

    北辰国君主患有躁狂症,是一个暴君,是一个伤害过自己亲弟弟的暴君。

    他的伪装并非是伪装自己是个关爱臣民的君主,而是伪装成一个真正的暴君,因为他认为他这样便无人敢靠近他,这样大家都会变得安全。

    黑暗的小屋子里,他抱膝坐在地上。

    直到一阵阵敲门声响彻整个屋子,他起身开门,却发现自己加上的那把锁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就像他把他自己亲手彻底封住了一般。

    他抬手去触摸那道枷锁,直到外面出现了大量的声音…

    “北辰国君主患有躁狂症你知道吗?”

    “快远离他啊!他还把自己的亲弟弟给伤了呢!”

    “是吗,那他这么可怕当什么一国之君!”

    “是啊是啊,快退位让贤吧!”

    “……”

    他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泪水划过脸颊滴落下来。

    他也不想的,他也不想伤人的。

    “段淮肆!!你给我留下了那么长的一条伤疤!我要你和我一样!!!”

    急促的敲门声随着弟弟的声音一起出现,他猛然抬起头来缓缓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

    ……

    ……

    “!!!!!”柳渡生猛地坐起来,他的呼吸急促满头大汗,他又开始做这样的梦了。

    一旁睡眠质量很好的阮千岁也被他惊醒,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看着柳渡生一脸不解。

    大半夜怎么诈尸了?

    “你…怎么了?”

    柳渡生蹙眉看向了阮千岁,一般出现这样的梦的时候都在提醒他,他的躁狂症又要开始发作了。

    他不能再继续伤害身边的人了。

    “我没事,你继续睡吧。”

    他缓缓起身,拿起油灯走向了柴房。

    看着柳渡生越走越远的背影阮千岁有点想不通,这大半夜的他要去哪?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被子,终究还是好奇心打败了困意,她伸了一个懒腰便偷偷地跟上了柳渡生。

    柳渡生一路上心情突然变得异常的兴奋,思维也开始变得活跃,内心深处仿佛有烧不尽的怒火。

    但好在他终于到柴房了。

    他用力地关上了柴房的大门,阮千岁看见这一幕吓得魂差点飞了,他大半夜这是干嘛啊这是。

    做个噩梦也不至于生气成这样吧?

    阮千岁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刚开始还是异常的安静,后来突然一阵阵猛烈巨大的声音出现。

    这可把阮千岁吓得连连后退。

    她光听声音就知道他在里面干嘛,他在里面砸东西,不是那种断断续续地砸,而是不断的,永无止境地在砸。

    他疯了吗?!

    这么大的动静果然还是把禾阳嬷嬷给吵醒了,她一脸发愁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刚开始看见阮千岁的时候还很惊讶,寻思这姑娘睡觉一般不是都很死的吗。

    “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禾阳嬷嬷来了的阮千岁立马跑到了禾阳嬷嬷的身旁。

    “禾阳嬷嬷,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你想进去找他吗?”

    ……?

    禾阳嬷嬷还没睡醒呢?

    像这样赴死的事情谁乐意做谁去做行不行,阮千岁还想活得久一点呢。

    是个傻子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进去,出来的时候不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了?

    到时候再把她当柴火烧了就真的完蛋了。

    “禾阳嬷嬷他疯了你也疯了?我现在冲进去找他?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可是他夫人,你怕什么。”

    真是口出狂言,大家今晚一起发疯怎么没人通知她。

    “夫人就不是人了吗,我就这样进去我出来变成肉泥了禾阳嬷嬷你负责吗。”

    禾阳嬷嬷不屑地笑了一声,看来她还不蠢,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冒险赴死。

    “哎哟我的好嬷嬷快别开玩笑了,他到底怎么了?”

    噪声还在继续,禾阳嬷嬷也一直没有回应阮千岁的话,这可把阮千岁给急的。

    “你要是再不告诉我我就真的要进去了!”

    “去啊。”

    “……”

    阮千岁抿了抿嘴,怎么演都不演了。

    “真…真的吗?”

    “去啊。”

    不是,人家开个玩笑,好歹拦一下也行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阮千岁没有办法,只好缓缓地向着柴房的方向靠近。

    但就她这么速度,等她到柴房门口估计天都亮了。

    禾阳嬷嬷双手叉腰无奈地看着阮千岁沉默不语。

    “你要去就快点去,别磨磨蹭蹭的,你是他夫人,你在怕什么?”

    站着说话不腰疼,阮千岁看着禾阳嬷嬷真是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可她不敢怒也不敢言。

    “我怕他给我五马分尸了。”

    “没事,你还有我呢。”

    话音一落阮千岁立马抬眸看着禾阳嬷嬷,眼神透亮清澈不少,禾阳嬷嬷终于长出心了?

    “我帮你下葬。”

    …长出了一颗黑心。

    “禾阳嬷嬷,你没有心。”

    外面阮千岁磨磨蹭蹭的始终不肯到柴房那里,然而屋里却突然没有了动静。

    阮千岁听到后终于放下了戒心,走到了柴房门口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房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打开房门映入阮千岁眼帘的便是一大片的废墟。

    四周都被柳渡生砸的稀巴烂什么都没有放过,除了这个门还完好无损这柴房里面真的不剩什么了。

    阮千岁皱了皱眉,这次她不害怕了,她开始担心了。

    她大步的踏进屋中开始寻找着柳渡生,但她费劲巴拉的喊了半天他都没有回话。

    “段…段淮肆!”

    “别喊了,他不会回答你的,他现在应该没有任何意识了。”

    “啊?”

    阮千岁有点不太懂禾阳嬷嬷的话,直到木板的吱呀声不断出现,阮千岁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柳渡生正被一个木板压着,双眼紧闭。

    “段淮肆!!!!”

    她立马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用着自己九牛二虎之力将木板抬起丢到了一边。

    她猛烈地晃动着柳渡生,你还真别说,还真被晃醒了。

    “段淮肆,段淮肆你醒醒啊!”

    听着她的一句句呼喊声,柳渡生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他第一个看见的便是阮千岁。

    她正用着特别担心的眼神看着他,这是他得了躁狂症之后第一次有人在他发了疯之后这么关心他。

    就像是黑暗的小屋中,突然从门缝里出现了一缕光。

    她不怕他吗,她怎么没有跑?

    “宋…宋池虞?你怎么…”

    “你可别说话了,你没受伤吧?”还没等柳渡生说完话,阮千岁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她把他扶到了一旁靠着,检查着他的四肢有没有哪里受伤。

    果不其然将这里砸的稀巴烂手上的伤肯定是有的,他的手被木板划伤流了好多血。

    “你这处理不好会留疤的,你还能站起来吗?我们先回去给你包扎一下好不好?”

    她抬眸对上他的双目,她看到了他的眼神里空洞无光,而他却看到了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满满担心。

    “你还能站起来吗?”

    柳渡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躁狂症发作将柴房变成一片废墟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现在的他已经就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那…没关系,我扶着你走,禾阳嬷嬷快来帮忙!”

    两个女人勉强能将他从地上扶起往前走,毕竟他这么高这么大一个就阮千岁和禾阳嬷嬷怎么可能扶得动。

    禾阳嬷嬷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就不来了,这不是虐待老人吗?

    这一路上磕磕碰碰的,但好在他们终于到了。

    阮千岁将他扶回了床上,柳渡生已经彻底晕死过去了,阮千岁看见这一幕她瞬间好佩服自己和禾阳嬷嬷。

    就这样扶了一个没有意识了的人回来,这么伟大的事情不得给点奖励说不过去吧。

    “禾阳嬷嬷这么晚了你先走吧,我留下照顾他就行。”

    “你…不害怕了?”

    “怕什么,他都这样了难不成还能突然蹦起来给我两下子啊?”

    禾阳嬷嬷看着单纯的阮千岁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以往柳渡生发作一般都是由禾阳嬷嬷照顾,可这一次不同以往。

    她欣慰地看着柳渡生,眼神中流露出和往常不一样的情绪。

    他从来都很怕自己被人抛弃,也怕自己伤害到其他人。

    但是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不仅禾阳没有抛弃他,甚至还多了一个。

    “我替君主,多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

    ……

    阮千岁忙活了一夜,终于把他受伤的地方全部包扎好了,她看着熟睡中的柳渡生真是想一拳头打死他。

    大半夜发什么疯嘛。

    不过她又回想起了那时禾阳看柳渡生的眼神,以及在她走之前对她的道谢。

    他一定还有秘密瞒着她。

    她回想起了当时她二话不说闯进柴房的时候,她在想,那个时候她真的在担心他的安危。

    担心他有没有受伤,担心他还活没活着。

    想着想着,突然间困意如猛兽般的袭来,她招架不住困意趴在他的身旁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睡就是一整晚,待到天开始微微亮起,柳渡生也缓缓睁开双眼。

    他坐起身来发现一旁的阮千岁正牢牢地牵着自己的手,以及他手上的那些小绷带还有她给他系的蝴蝶结。

    忙活了一整夜,累坏了吧。

    他轻微地摸了摸她的头,便起身将她抱上了床。

    他垂眸看着熟睡中的阮千岁一时想不懂为什么。

    他昨晚那个样子没有吓坏她就不错了,她甚至还带他回来帮他包扎。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胆子那么小,昨晚看了那一幕怎么还敢闯进去找他。

    她也在担心他吗。

    柳渡生走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看着微微亮的天,他心里似乎在想着什么。

    “君主这么早就醒了。”

    “禾阳嬷嬷不也是吗?”

    禾阳笑着走到他的身旁,她醒这么早不奇怪,可他就不一定了。

    “我一直都是这个时候醒的,倒是君主,有什么心事吗?”

    “……”

    沉默良久的他终于缓缓开口:“你不怕我就算了,为何她也不怕我?”

    禾阳嬷嬷笑着缓缓开口,她是昨夜见证过一切的人,所以当然她也肯定知道她为何不怕他。

    “这个姑娘胆子小,当你发作的时候她一直在外面磨磨蹭蹭地不敢进去。”

    “她说她惜命,可当你停下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找你。”

    “她说她怕你,但她却也在那个狭窄的小屋子里疯狂叫你的名字。”

    “她说她怕自己的人头落地,怕自己被你五马分尸,可怕来怕去,她真的怕你吗。”

    “她说她怕你,那你这手上笨重的绷带压根就不会存在,她不会缠绷带不会清理伤口,但她还是为了你琢磨了一晚上。”

    “阿肆,我已经很少看到有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了,你真的很幸运。”

    柳渡生看着禾阳嬷嬷,突然内心里有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特殊感觉,那是什么呢。

    “谢谢你,禾阳嬷嬷。”

    禾阳嬷嬷摇了摇头。

    “太阳升起来了,阿肆。”

    太阳升起来了,光要照进来了。

    属于他的那一束光,终于要照射进来了。

    太阳升起,阮千岁被这光照得睡不着觉,她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在床上。

    “嘿!这人又跑哪去了,怎么一天天这么不让人省心!”

    阮千岁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边走边呼喊着他的名字。

    “段淮肆!段淮肆!!!”

    柳渡生回过头去看着她,二人双双对视。

    看着柳渡生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阮千岁忙活了一晚上终于不是白忙活了。

    她二话没说跑到了柳渡生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以后要是半夜突然诈尸,我可就不去救你回来了。”

    “嗯,不会了。”

    “真的吗?”

    “不会了。”

    是真的不会吗,还是会因为阮千岁的出现,根除不掉的病会慢慢好转呢。

    如果他的一生是活在别人安排的命运之下的,那么她就是带他逃离这里的唯一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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