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昭文帝开口,“依你之意,可有怀疑之人?”
“未经查实,臣,不敢妄言。”
昭文帝走下台阶,将司元黎搀扶起身,“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寅时,还是午时吧,别忘了参加宴席,吾要让百官揭晓,秦王凯旋!”
说完,又吩咐身后的马公公将司翊延二人带下去休息。
脚步声渐远,司元黎无奈说道,“阿兄,你这表现的也太过明显了些。”
“这有什么,我没让他们即刻出去就已是好的。”说完,在看到司元黎眼下青黑后,想要询问的心思瞬间放下,“好了,快去休息吧,你也是,传信飞书回来即可,何必伤身。”
“传信,我不放心,更何况,发生此等事情,让二人他们继续守在边境,我也不放心。”
其实,司元黎本不想怀疑自家人,可人心难测,最终还是在多番口舌下让那二人同意与自己回来。
闻言,昭文帝会心一笑,“我就知道,你决不会像表面上那样,无缘无故让他们回来,只不过你的那些借口在他们的眼里应该不能让他们轻易改变心思回来。”
久居高位,昭文帝早已忘却在这世间除却利益,还有亲人二字能撼动所有人。
而这一点,在司元黎的心中也只有那几人也配得上那两个字。
“还有一事不瞒阿兄,等休息好后我想先去趟谢家道谢。”
昭文帝闻言一怔,好奇发问,“道谢?”
司元黎郑重接话,“对,若不是服用临行前谢夫人给的药丸,此战……臣弟危在旦夕。”
听到这话,昭文帝的双眼被眉骨投下的阴影完全遮住,叫人难以看清神情。
“你对江向晚,是什么看法?”好半晌,昭文帝才问出这句话。
司元黎一头雾水,怎么想也想不出昭文帝问这话的真正用意,脸上满是狐疑,问,“阿兄难不成想用谢夫人要挟谢淮竹做事?”
此话一出,昭文帝仰天大笑,竟是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不过若是换成别人的话,保不齐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阿元,你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昭文帝故意打趣道,说完神色突变,惋惜道,“若是从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这个思路倒是有实施的可能,只不过眼下,却是不能。”
直觉话里有话,司元黎跟着在走到门槛时,大步追上前,问,“这是何意?”
昭文帝停步站在原地,抬头望着被乌云遮挡了大半的月亮,脸上的表情似是在回味过去的某个片刻,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远方传来。
若是仔细听的话,还会恍惚觉得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兄弟手足,不能断,不得疏,不可欺。”
司元黎有些不敢相信,反复在内心琢磨这些话,可阿兄断不会骗人,他既说是手足,又岂会有假?
转身瞧见司元黎呆愣模样,司玄澈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语重心长道,“我我也算是实现阿娘的遗愿,找到了外祖母的妹妹,还有……她的子嗣。”
听这话的意思,司元黎猛然想起此江向晚并非阿兄口中所说的真正子嗣。
“阿兄,可她并非……”
还未说完,司玄澈便打手打断,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正好,既然你明天要去,那就顺便把这个东西给她带过去。”
接过纸张,既然阿兄没说不能看,所以依照司元黎现在的性子,必然得打开仔细查看。
可当看清这竟是一份过所后,脑子一下没转过来,脱口而出,“阿兄,这怎么刚认识的亲人转眼就要离开都城了。”
“别问我,我可不知,”司玄澈转身面向殿外,深呼吸后,道,“此事不要对外声张,任何人都不可以,如今除了你我,只他二人知晓。”
至于那个人,他不配知道。
天刚蒙蒙亮,青恒还没起床,就听见门环作响,吵的人睡不安生。
“来了来了。”一边应着,一边走在路上揉了揉还未睁开的双眼。
在突然意识到可能是三郎君回来后,青恒加快脚步,推开门便自顾说道:“郎君,您可算回来了,我……”
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青恒记得自家郎君从未穿过这种形式的衣衫。
果不其然,当青恒逐渐抬眼看清眼前人的轮廓后,原本残留的瞌睡立即消散,问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秦,秦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可话刚一出口,青恒又觉得不对,所以在愣住的这几秒内,脑海飞速运转,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话语。
在听到青恒说的那句话后,司元黎敏锐察觉出不对,“谢夫人可在?”
“在,在的。”青恒连忙应着,等到司元黎都快走到垂花门时才恍然觉得不对,懊恼地敲了下脑门后,连忙跟上。
令司元黎意外的是,自己才走进内院就看见江向晚正披着斗篷,双目无神,倚靠在门边,
这才过去多久,这心事怎么比之前还要重,司元黎心想。
此情此景倒让人觉得是周围的房屋在挤压周围的空间,牢牢困住了那个人。
这几日江向晚时不时走神发呆,直到司元黎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才渐渐回神。
“眼下天寒地冻的,谢夫人跑到屋外作甚?”
司元黎没见过荣妃,但在回来后也看过昭文帝拼命留下的几张画像。
此时仔细观察,这眉眼间倒还正与母亲有几分相似,难怪之前总觉得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司元黎还一直疑惑难不成是小时候认识,记不清了?
如今在知道对方是自己的表妹后,司元黎倒更加深信阿姐从前说的那句,缘分自有天注定,只不过你当时不知道罢了。
江向晚惊讶于司元黎此时出现在眼前,连忙见礼,却被对方虚浮在空中的双手阻止。
“一家人,不用如此见外。”
随着屋檐上的水滴落下,江向晚倏地抬起眼帘,眼眸里的情绪在一瞬间的茫然后被飞速袭来的恐惧所替代。
他明知我不是江向晚,所以……他眼下出现在这,是来质问的?
一想到这,江向晚忽然懂得那晚昭文帝说出真相后,阿兄眼里的惶恐,不正是和此时的她一般无二。
“你,这还是在害怕?”司元黎上前一步,以便更好地观察对方的神情。
江向晚连道没有,可虽是这么说,脚下后退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直到撞到门框才不得不停止。
“罢了罢了,无趣得很,我来可是有正事要做的。”说罢,便将过引拿出,随意地在江向晚的眼前晃了晃。
“我瞧谢夫人眼下青黑,莫不是守岁太晚,睡得不好?”
江向晚内心腹诽,说话之前也不瞧瞧自己,还好意思说别人。
多次夺取无果后,江向晚一脸平静道,“殿下,按照这边的年龄,我比你小。”言下之意就是说司元黎太过幼稚,转而又道,“正好,我有一件要事想要告知殿下。”
一炷香后,司元黎从谢家离开,直接入宫,约莫一个时辰后,又在百官注视下盛装出席。
人群中虽无议论声,可在这空气中每一次的视线流转都在传递着同一个信息:秦王殿下此时回来,都城内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对此,昭文帝视若无睹,一心只道,“新年伊始,秦王能在此时凯旋实乃幸事,此战可有受伤?”
见司元黎跪拜行礼,在场官员更是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因昭文帝在初登大宝之时就已经免了秦王的跪拜。
而虽是如此,在禀报家国大事时,司元黎依旧行礼跪拜,就像现在这样。
“劳烦陛下挂心,臣弟一切安好,”说完,话锋一转,“启禀圣上,臣弟发现西陵军中出现火器,查验才知竟与我方相差无几,此事不可小觑,特快马回城。”
“什么?竟有此等事情!”眼下,昭文帝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说话的语气却夹杂着一丝按耐不住的兴奋,谁都不知,这一天他等了多久。
而这场大戏,终于可以掀开帷幕了……
从那日大朝会结束后,百官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个众人默认的、名为恐惧的无形枷锁,以至于这次的休假都一直提心吊
胆。
而这份焦虑在立春那天也悄然降临在谢家。
这天,谢淮竹同往常一样来到后院,准备与江向晚一起吃午饭,可他敲门许久,直到小荷端着餐盘出现,也不见人回应。
“夫人这几日病情可是又加重了?”嘴上虽这么说,但谢淮竹内心认为是对方不想见自己,所以才不作回应。
这些天俩人之间的别扭小荷也看在眼里,所以当看见眼下情况时,说了句没有后,又道,“奴去敲敲门,这几日夫人惫懒,想是还没睡醒。”
不过,还没等到小荷抬手敲门,旁边的窗户作响引得二人侧头去看。
“奴记得将窗户关严实了的。”
谢淮竹没有说话,只径自向窗户处走去,在这几步路中,当窗户舞动时,视线之中还是熟悉的画面。
可渐渐的,那封被白瓷瓶压着的信纸毫无征兆地闯进谢淮竹的视线中。
连日以来的细微变化在那一瞬间化作一双无形的手,推动谢淮竹不得不伸手取信翻阅。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江向晚的字早已不像之前,甚至能从拉长的笔画中看出写信之人的心境。
“谢淮竹,见字如面,准备了许久才提笔,可眼下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在这字过后,谢淮竹看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