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变故,只见一个执酒侍女动作利落,赫然从袖中亮出一柄尖细匕首,直取轩辕明玉心口。
一瞬间酒盏倾斜,权贵高官惊呼四起,众侍卫反应不及!
轩辕明玉动作更快,一脚踹飞酒案,将那侍女砸得飞出七八米,肋骨尽折喷血倒地!
诸臣瞬间慌成一团,不知是谁打开了瑞和殿西边暗门,一个衣装凛然的负甲女子率一众命妇持刀斧冲锋而来,一边胡乱砍杀一边口中高呼。
“三殿下主谋弑君,请天王为父诛贼!”
新天王轩辕明彦本欲趁势主持大局,但乱象之中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铁青着脸捂住腰腹连连退后,连声喝道。
“护驾!护驾!”
轩辕明玉一看是冲着自己来的,当下也不手软,衣袖一扬,“咔哧”“咔哧”两声脆响,两名刺客的头颅已不知被什么东西击断,血线横斜洒在御席之上。
她脚下不停,身影一晃,拔剑连斩数人,出手果断狠辣。
真正的交锋才刚开始,轩辕明玉能活到今天,有无数人想要杀她,自然也有无数人想要保她。
昭华上宫诸殿修士已不能袖手旁观,妊竹等一众镇宫将领匆匆起身拔剑加入战局,两拨人瞬间血腥火拼起来。
轩辕明玉步步踏血而行,掌中剑横挑一线生机,世族贵胄惊惶奔逃,一时间坐席狼藉,血染明堂玉阶之下。
只见为首的刺客轻铠银冠,正是东宫十二命妇之首,东宫镇宫大将姜矜,此刻正和妊竹打得难舍难分。
虽然姜矜实战经验老道,但妊竹等人憋了十年的气,攒够了怒火,论气势远远占于姜矜等人的上风。
昭华众臣齐来护法,轩辕明玉执剑负手,冷声喝问姜矜。
“姜矜将军,你贵为帝宫上将,公然闯殿刺杀,难道是东宫的明灵皇姊命你篡夺王权不成!”
只听姜矜高声喝道。
“长幼有别,尊卑有序!三殿下年纪轻轻应为人之下,须知人伦之道乃主上训下、规划秩序之用,上人诛杀下人,乃是寻常之理!”
轩辕明玉听他一口一句下人,当即冷冷沉下了嘴角,剑上血珠滚落。
“既要论尊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僭越本宫!是谁开了殿门,放你入来?”
姜矜专心为战不再答话,轩辕明玉心知这女人的老公不久前得了新天王提拔,现在肯定已经被收买,和轩辕明彦站在一条船上,要揭露弑君之罪置自己于死地。
妊竹的身法剑术稳稳压制姜矜,只见她接连几道剑气破开姜矜防守,毫无怯战之意。
轩辕明玉也不继续观战,反而提剑转身,耀金色的眼瞳深处跃动着奇异的青光,一步步走向王座。
轩辕明彦神色阴沉,在桌子下牢牢攥着戚殷的手,身边带甲侍卫持剑守卫在前。
轩辕明玉脚步未停,剑尖一路滴着鲜血,她一边逼近,一边低喝。
“还是让本宫来护驾吧!皇兄身边定是出了佞臣,本宫今日怕是不得不清一清君侧!”
她每说一句,脚步便逼近一分,剑气如丝,寒芒透骨。守在轩辕明彦前方的几名侍卫下意识后退半步,神色间露出惧色。
轩辕明彦完全想不到昭华上宫修士竟个个毫不退让,杀气腾腾忠心护主,更想不到轩辕明玉竟然敢当众撕破脸皮向他逼宫,当即放声高喝,命令身边的侍卫。
“不许退,都拦住皇妹,孤重重有赏!轩辕明玉已经杀了父王,她定要杀我!”
轩辕明玉不禁侧目冷笑,启唇慢声喝道。
“忠心未显名先定,是非何曾问本真!皇兄可莫要轻信小人之言,误会了本宫的救君心切呀!”
只见小皇女冷峻的身姿如浴血而来的罗刹,雪白的腮帮上溅了几滴鲜血,显得可怖又娇俏。
她口中说着剑锋再起,就要斩杀拦路的护驾侍卫,忽然一剑横来,架开了她的剑。
轩辕明彦瞬间大喜,口中喝道。
“涂山公子做得好,快杀了这佞臣贼子,孤定封你高官厚禄,再给你娶三妻四妾!”
涂山长珩却没有动作,语气平静。
“长珩无意伤害明玉殿下,但若殿下执意要杀害无辜之人,那不妨先杀了我。”
轩辕明玉寒意忽地凝注,未转身,嗓音却冷得吓人。
“你要拦我?”
“不是拦你,”那声音温润却坚定,“是救你。”
昭华上宫众修士势如摧枯拉朽,已经掌控大局,宴上百官名流畏惧地瘫软在旁,殿内弥漫着血腥混着香灰的气息,令人窒息。
涂山长珩撤剑,温然质问她。
“明玉殿下本来并无忤逆之意,何必受奸人挑拨,在大堂广众之下动用刀兵?长珩敬告殿下,若当真犯下此错,那便是百口再不能辩。”
话音刚落,整座瑞和殿一片死寂。
只见丁湘上前一步挡在轩辕明玉身前,跪地向天王请命。
“自前朝天王监国摄政以来,因废旧典混乱人常,此后论君臣、尊卑,朝堂上必得有森严规矩,方立得住等级建制,否则一场火拼便更替王权,与地痞流氓拉帮结派有何区别?王上若无英明神武的储君为继,又如何能稳固朝纲,难道代代以血腥屠戮翻覆前朝,令天下失序,坐此王庭便能安心?”
轩辕明彦听她要和自己讲规矩,登时沉下脸来。
姜矜等一众刺客败落一筹,皆是望眼欲穿地等着天王发落,渴望能奉王令将轩辕明玉按律正法。
只见阶下、席间、地上,数十位昭华上宫修士白衣染血,自混战中转过头来。
她们伤痕累累,衣袂破碎,却无人呻吟,无人退缩。
每人手中长剑皆未归鞘,森然剑芒如雪刃林立。她们站在轩辕明玉身后,神色漠然,却目光一致望向王座。
轩辕明彦只觉得四面八方的视线、剑光、血腥味,都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仿佛被人捏住了咽喉。
他确实利用了姜矜,但他实在很想把轩辕明玉就地处决,这个人在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安宁。
此刻距离他真正接近权力中心也才不过三个月,还以为胜则满盘皆胜,败也不过是断送东宫降将的几十条人命。他还不懂这其中的规矩,不知道每一次决策失误,都要付出惨重的政治代价。
果然丁湘继续劝谏。
“王上年岁尚轻,本不该着急立储,但如今宫廷动荡,王庭危乎一夕之间。三殿下身为开国圣君钦定的储君,早该为她正名,震慑天下逆臣。臣请王上裁夺,立三殿下为太女,平息悠悠众口,以慰忠臣志士!”
姜矜闻言震怒不已,高声厉喝。
“涂山长珩!你快向王上说清楚!那日东宫大总管姬鸿和老天王同时被刺杀,身受的两箭为同一人所出!姬鸿死前只见了你,你敢说不知是谁动的手?”
涂山长珩尚未答话,轩辕明玉忽而一笑,漫不经心向她发难。
“常言道,寒炉识真火,死水鉴清流。姜矜将军,本宫不妨把话送你,若你背后那个支招的主子就死在这里,阁下还肯如此忠心不二,本宫算是佩服你!”
她口中说着,目光冷冷一动,一旁的楚潇已经将剑横在了薛太傅脖子上。
薛太傅正是姜矜夫家的婆公,极受新天王轩辕明彦重用。姜矜表面上忠于东宫主君和前朝天王这二位主子,若不是已经被收买,仰仗薛太傅鼻息,理应将同谋弑君的轩辕明彦一起反才是。
但时至此刻,轩辕明彦依旧一言不发,姜矜已被逼至绝路,竟也顾不得薛太傅死活,嘶声咬定轩辕明玉弑君之罪。
“人证物证俱在,那支箭……”
轩辕明玉挑眉咄咄逼人。
“人证自己都没发话,你急什么?物证莫不是皇兄那日野猎用的箭?本宫当时尚未出关,怎么杀人?你想清楚了,要检举王上弑君不成!”
轩辕明彦头皮一麻,方才既然没能趁人不备一举拿下轩辕明玉,夜长梦多对他也是不利,当即喝止。
“休要诳言,你们这些反贼,杀到殿前来逼宫,非但吓到孤的天后,竟还敢挑拨孤与皇妹之间的关系!朕险些上了你们的当!”
姜矜疯了一般直接上前去抓轩辕明玉,少女心知她有求死之意,回身并指点在姜矜掌心,劲力从她的少府穴透入少阴心经,姜矜立刻吐出血来,瞬间死在当场。
殿中再次寂静,只有风卷金帛、血滴落阶的声音。
轩辕明彦揉了揉额角,终于低声开口。
“……宣令,自今日起,立皇妹轩辕明玉为太女,监国摄政。种种流言不堪入耳,不可殿前再提,违者当杀无赦!”
轩辕明玉没说话,只缓缓将剑收入鞘中。
身后昭华诸臣随之将剑还鞘,异口同声道。
“王上圣明,臣等誓死效忠太女——”
声音震动宫阙,如天雷压顶,响彻瑞和殿之上。
轩辕明玉波澜不惊俯身受封。
“臣敬谢王恩,愿王上千秋万载永寿无疆。”
轩辕明彦只觉得心烦,挥袖冷语。
“皇妹何必如此生分,免礼吧。”
轩辕明玉站直身体,轻轻掸了掸衣袖,仿佛方才不过是演了场闹剧。
她转过身,抬眸扫视全场,落在各家权贵身上,不疾不徐开口道。
“既是打春宴,好歹热闹些,为诸位助助兴。”
语罢,她步下玉阶,行于断剑与尸影之间,唇边只剩一片悯然,慢声低语长叹。
一剑开杀路,百语惧吾真,
三分酒气热,再拜旧王恩。
诸侯何轻议,言开生死陈,
君台试相戏,血光照千门。
今我从阶下,衣锦负病身,
题名八方动,观棋九死生。
祖庙神光灭,靡靡乱宫纶,
手足意气在,持节能几人。
借此浮名外,复请重游春,
金阙多醉客,谈笑论百樽。
列席莫主笔,词锋枉斯文,
谁问古今事?钟鼓响云尘。
音落处,百官屏息,连最年长的几位帝宫国老也默然不言,不知所思。
轩辕明玉回转至席间,眸色淡淡。
“殿上规矩多,酒又太淡,诸君都快睡着了,请皇兄还是快快主持,重新开场吧!”
殿中玉炉尚暖,杯盏间却已染血成河。刺客的残肢横倒在宴席之间,流光溅红了舞姬的罗裙,也惊碎了百官的酒胆。